大約從獨庫公路開始,就有人私聊問我這一路都有什麽巧遇、遭遇以及豔遇,出門幾個月,行程幾萬公裏,肯定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和奇奇怪怪的事,尤其是問我有沒有豔遇的人很多,但我一直沒寫這方麵的事情,直到昨天在從波密到察隅的途中遇到一個姑娘,讓我覺得可以寫寫了,但是依然沒有豔遇,沒有激情,想吃瓜的人要失望了。
昨天走了大約一半路的時候遇到一個漂亮姑娘攔車,停下後發現姑娘兩眼紅腫,應該是剛剛哭過,她問我能不能帶她到然烏鎮,我說不行,因為我後麵有個包,帶不了人,你還是攔個私家車吧,姑娘說她攔了兩輛私家車了,但裏麵都是坐著兩三個男人,所以她不敢上車,她說可以把包緊一緊,然後稍微擠一下,我看她很可憐的樣子就答應了,把包固定在了尾箱上。
她敢攔我我一點兒都不意外,因為我騎著摩托不可能對她動手動腳。中途遇到修路實施交通管製,我們停在路邊等放行,她跟我說了她的遭遇。
她和男朋友一起去西藏自駕旅遊,回去的途中兩人發生爭吵,越吵越凶,最後男朋友就把她攆下了車,她等了一個多小時也沒見男朋友回來找他,打電話被掛斷,連續打最後終於接通了,男朋友說:我們已經分手了,你的死活跟我沒關係。
我很詫異,說:就算再怎麽吵架,他也不至於絕情到這種地步吧?姑娘又紅了眼圈,我不再問她,但心裏犯嘀咕:這得鬧多大別扭?是這姑娘太作,還是他男朋友太不冷靜——把這麽漂亮一個姑娘扔在馬路邊,還是荒郊野外,這人也真夠心大的,但我心裏有個基本看法:不管吵得多凶,都不該把女朋友扔在半路,這種男人嫁不得:既不成熟也不理智更加不懂得嗬護女性,一發脾氣就顯露了卑劣巨嬰的原形。
姑娘岔開話題,我也不再追問事情起因,我本就是話少的人,幹脆一言不發看著河水發呆,姑娘忽然提議說讓她來騎摩托帶我,我吃了一驚,一問才知道人家原來還是個女騎手,一米七的個子能駕馭不少車型,但我還是不放心讓她騎,於是一直把她帶她然烏鎮的三岔路口,我指著牌子跟她說:你看,去成都隻有那一個路口,你就在這裏守著,見到一男一女兩口子或者一對兒情侶開車,你就攔下,大不了給點兒錢就把你帶回去了,要是今天不想走,想理一理情緒,背後就是鎮子,住宿也方便……
說完我把頭盔麵罩往下一拉就準備往察隅方向走,她拉住我的袖子說:這就走了?我請你吃頓飯,謝謝你帶我到這裏。我推開麵罩說:不吃了,我急著趕路。她說:求求你了,陪我吃頓飯吧,我想找個人說說話,我心裏難受。我看看天色說:好,咱們盡快,你上車。
就這樣,掉轉車頭我們又回到鎮上吃了一頓飯,我原本計劃四十分鍾結束這場答謝宴,沒想到聊了一個多小時。
姑娘是名牌大學畢業生,從事很有前景的職業,收入也很高,從言談舉止和說話過程中表露出來的知識儲備來看,我覺得是個很不錯的姑娘,外貌也挺出眾,顯然屬於人見人愛,男人都喜歡追求的那種類型,所以對於她被拋棄在馬路邊,我更加不解,但是我不問,因為我是個對他人私生活毫無興趣的人(同時也特討厭別人關注我的私生活),而且姑娘說了她想找個人說話,那她一定會跟我說的。
果然,話題切換到了她被拋棄在路邊這件事上,交淺不可言深,我跟人家不熟,深不得淺不得,最多隻能表示這種行為不應該,其他的都不好做評論,這時姑娘說話了:我倆遲早要走到這一地步,因為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不是處女。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我的表情一定很錯愕,我看著她說:你說什麽?她看到我的表情想必是搞不清我為什麽會震驚,當時她一定是認為我非常在乎這件事,所以她張口結舌,滿臉通紅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我的問題。我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點兒強烈,趕緊壓低聲音說:就為了這件事,他把你扔在路邊?
她這才知道我的態度,長出了一口氣告訴我,直到她被攆下車,她才逐漸意識到一個殘酷的真相:他們這次出來旅遊,是她男朋友對她的一次“補償”,也是想借著這次旅遊跟她把分手的事情說清楚,而他倆吵架的原因,就是因為她男朋友當著她的麵兒接了另外一個女生的電話,而那個女生現在還在校,據說是個處女……
我問她:你男朋友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是處男嗎?她搖搖頭說不是,因為在她之前,他男朋友已經交往過三四個女朋友並且都同居過。我頓時火冒三丈,低聲嗬斥道:他不是處男,又有什麽資格要求你必須是處女?!她囁嚅著回答:他說了,男的無所謂,女的必須是處女……
我差點兒就要伸出手指戳她的腦門,我恨恨地說:你還大學畢業呢?我看你是女德班博士後吧?她說:我媽說了,女人的貞操最重要……我在心裏說:你媽這個老混蛋懂個錘子!
這姑娘跟男朋友合夥買了房子,她出大頭,但是房子寫她男朋友的名字,然後兩人又合夥買了車,幾乎她全出,還是寫她男朋友的名字,我說她是不是腦子有坑,她說他男朋友說了,這些都是她應該補償他的精神損失……
我說她是精英白領卻有著裹腳老太太的精神境界,她沉默不語,我給她講了2019年北大女生包麗被男友牟林翰PUA最終自殺的例子。
牟林翰認為包麗在自己之前談過一個男朋友並發生過關係,於是他說包麗“不是處女,褻瀆了神聖的愛情”,除了毆打包麗,脅迫拍下性愛視頻,還要求包麗懷上自己的孩子然後打掉,病例由他保存,包麗說孩子也是生命,這樣對孩子不公平,拒絕了他,牟林翰又提出一個方案,他要求包麗做絕育手術,把切下來的輸卵管留下來交給他作為證據,為了杜絕包麗不去做這個手術,他強調這個手術費他出。
包麗和牟林瀚都是大學生,一個愚蠢得驚人,一個邪惡得驚人,高等教育沒能讓包麗成長為一個擁有獨立人格的人,也沒能讓牟林瀚這個畜牲稍微有點兒人性。
我對這個姑娘說: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所謂處女情結不過是男權社會的產物,人到了一定的年齡階段會有性要求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們不鼓勵濫交但也絕不能將把這件事上升到成為人品砝碼的地步。
最後我跟她說:你們的事情我給不了意見,但是我可以給你一個意見,那就是你自己的處女情結,是陷你自己於泥潭中的最大因素。
吃完飯她說她想在然烏住一夜,因為她覺得我說的有道理,想要想一想自己的未來應該怎樣安排,我說好的,然後準備走,她堅持要送我到路口,這次我沒推辭,兩人又坐摩托道路口,她下摩托後突然說:其實我是在剛才你拉下頭盔麵罩的一瞬間決定請你吃飯的。我有點兒不解,看著她,她繼續說:以往不管參加摩托俱樂部的活動還是參加戶外徒步,老是有人向她要微信,主動跟她搭訕,要請她吃飯,她說她知道那些人在想什麽,所以覺得很厭惡,而我從始至終沒有要過她的微信,剛才也是毫無留戀就要離開,讓她覺得我這個男人有點兒不一樣,所以想跟我傾訴一下,順便也聽點兒意見。
我笑了一下說:我也隻是普通男人,多數時候跟他們沒什麽兩樣,不一樣的地方就是我不太喜歡跟人發生交集,因為我害怕要付出感情和精力(說這話的時候我又想起了達娃,心裏一陣絞痛)。
她伸出雙臂,我迎上去,我們輕輕拍了拍對方的後背,互道珍重,依然沒有交換微信,然後我拉下麵罩,背對她揮揮手,消失在219國道上。
其實我在新疆的時候特別想擁抱一個姑娘,想要好好安慰她一下,但是我沒有,從始至終都沒有,因為我覺得一個處於情緒崩潰邊緣的人,我又無法將她拉出泥淖,我過多的溫情和可能會導致她更加痛苦,也會讓她對外界產生依賴,而她的事情,顯然隻有她自己才能解決——感情的事,別人從來都幫不上忙也分擔不了。
如果那個姑娘看到這段文字,我希望你能原諒我那天沒能給你更多溫情的安慰,祝你好運。
結語
然烏湖這個姑娘的事情讓我這兩天想了很多。
在21世紀的今天,對婚戀的看法依然還停留在“處女情結”時代,這足以說明中國的醬缸蛆文化有多麽的源遠流長,也說明男權思維對女性的壓迫到了何等地步——男人可以不是處男,但女人就必須是處女,否則就是“不潔”。
“不是處女”,不是一個道德問題,是女性的生存與尊嚴問題。
現實就是,女性並未得到有效的保障機製,但卻頂著一個幾千年來浸透血淚的道德枷鎖,女性的子宮負擔了個體和族群的繁衍使命,卻並沒有得到應得到的尊重愛護,僅僅隻憑女性自己的力量,扭轉這種現實非常非常不容易,需要男性的參與和助力,因為這事兒的根子,還是在男性身上。
處女情結是道德壓迫的文化產物,是男權社會強加給女性的桎梏,如果中國女人都能在經濟活動、社會生活中獲得和男性同等的待遇,有了孩子也能享受更多的福利,中國男人們還敢揪著“你不是處女”這個問題嗎?
性不僅不肮髒,而且是美好的事情,它隻是人類的正常生理反應,安全性愛的前提下,沒有找到意中人之前,無論男性還是女性,沒有為任何人守節的義務,但有忠於自己、滿足自己的權利,但是很顯然,中國男性充份享有這種權利,女性則要差很多。
無論對男人還是女人來說,愛自己、做自己比什麽都重要,但是對中國女性,尤為重要,因為一個男人不能做自己,最多就是隨波逐流,或者職場受排擠,而女人不能做自己,那你遭的罪可就多了去了,你要是個常人相貌,那就會被嫌棄唾棄,排擠打擊,如果還有幾分姿色,那誰都想在你身上占點兒便宜。
愛自己和做自己是人生一切的根基——掙錢、學習、善良、誠實……這些東西固然都重要,但如果你不擁有自己,所有的財富和美德也將都不屬於你。
做女人要先從思想獨立、經濟獨立開始,而不是研究怎樣討男人歡心。
以上,祝女性朋友安好,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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