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凳轉的那篇潘嶽的文章太長了,我整整花了兩個半晚上才讀完。文章雖然長,但幹貨滿滿,讀的很過癮,很多論點與我又共鳴。前晚讀完整篇文章都下半夜了,有一肚子話想說,可看看太晚了,怕寫字興奮導致失眠,就壓住思緒,洗洗睡了。
關於歐洲為什麽一直分裂,而中國總是回歸大一統,就像為啥工業革命發生在歐洲,而沒發生在中國一樣,一直是西方史學界經久不衰的話題。如果從中國人的視角和曆史經驗看西方的分裂其實很簡單,因為歐洲就沒出現過像秦國這樣連續幾代君王都以統一為畢生事業的國家。完成如此大地區和人口的統一大業,如果沒有幾代人一以貫之的努力是辦不到的。不管希臘,還是羅馬,以及法蘭克,都隻是偶爾出現一個有雄心大誌的君王,這個君王死後,就人亡政息了。如果說中國的大一統具有必然性的話,那大概與中國人尊老重祖宗的文化有關。因為繼承先王遺誌,是新王合法性的一個重要因素。
歐洲國家難以統一,和不出渴望統一統一的秦國有關,也和專門阻礙統一的海權國家英國有關。每當歐洲大陸出現統一趨勢時,英國就會出手破壞統一過程。這是英國的傳統國策,謂之離岸平衡術。
西羅馬帝國崩潰後,歐洲就變成一盤散沙,真正的歐洲之王是教會。如果說中國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話,那歐洲就是普天之下,莫非教土。各個所謂的王國國王其實是夾在教皇和領主之間的協調人,因為那時的歐洲是真正的封建製,國王並不掌握全國資源,也沒有能力整合領主們的資源去完成統一大業,而教會也沒有意願讓歐洲王國統一,因為分裂的王國對教會來說更容易駕馭,統一了就駕馭不了了。拿破侖還沒有完全統一歐洲呢,就不把教皇當回事了。當教皇對拿破侖行加冕禮時,拿破侖不讓教皇給他戴王冠,而是自己從教皇那拿過來給自己戴上,其實就是告訴教皇,我的皇帝時我自己打出來的,不是你教皇賜予的。
宗教在歐洲既是粘合劑,也是分離劑。沒有基督教,歐洲就更是一盤散沙,而因為基督教,羅馬分裂為東西羅馬。歐洲從中世紀走出,封建貴族國家也進化成民族國家,而民族國家是以族群劃分的,所以這又成了統一的障礙。
一盤散沙的歐洲是幸運的,靠著十字軍東征,教會勉強整合了歐洲,因為在共同的敵人麵前,歐洲內部的爭權奪利不得不讓位於合作。麵對穆斯林的崛起,歐洲在教會的領導下苦苦支撐了幾百年,如果不是蒙古大軍的西征和對穆斯林地區的濫殺,歐洲能否在穆斯林的攻擊下幸存都很難說。也因為歐洲偏於一隅,中世紀時又很窮,蒙古帝國強盛時期才沒有征服之。當然,也有很多偶然性,比如:窩闊台如果不是飲酒過度而暴亡,蒙古第二次西征一定會征服整個歐洲。如果不是中國南宋擊殺了蒙哥,那歐洲也不會逃過蒙古第三次西征。其實一直到帖木兒時期,歐洲都得益於來自東方的蒙古力量。在奧斯曼帝國進攻歐洲的緊要當口,是帖木兒給了野心勃勃的奧斯曼致命一擊,在1402年的安卡拉戰役中,帖木兒大軍生擒了奧斯曼帝國的蘇丹,攻陷了奧斯曼帝國的首都布爾薩,幾乎全殲了巴耶塞特蘇丹率領的奧斯曼軍隊。這極大地緩解了歐洲的危機。
歐洲的崛起源於大航海,與所謂的文藝複興關係並不大。大航海導致的地理大發現,讓歐洲中了大彩,其後的殖民開發和美洲貿易的興起,讓處在歐亞大陸最西端的歐洲迅速成為世界貿易中心,中東地區的貿易紅利被歐洲奪去了大半。這也是海權國家西班牙、葡萄牙、英國及荷蘭相繼成為世界霸主的主要原因。因為海洋貿易的發達,讓海權帶來的紅利遠遠大於陸權。歐洲的崛起也是海權國家興盛陸權國家衰落得過程。用現在話來說,就是西升東降得過程。
中國能形成大一統,文字確實是一關鍵要素;中國作為一世俗國家,對各種宗教沒有歧視,也不重視,也是大一統的必要條件;最重要的是作為主流價值觀的儒釋道都具有天下觀,反對差別心,這為大一統提供了思想基礎。
歐洲中心主義者最喜歡用自己的曆史和邏輯來解釋中國的事,所以往往不得要領。而那些能跳出歐洲中心論的西方學者,往往對中國文化和曆史有更深刻的見解。比如湯因比就對中國的天下觀有很好的理解,並說,如果世界有一天會走向大同,那一定是大同於中國的天下觀,因為中國自古就有世界主義思想。
正如潘嶽文中所述,正是這個天下觀,讓中國能夠超越民族差異和宗教差異,與宗教和種族不同的人民融合同化,漢化為中華民族這個整體。上古的炎黃之爭,一個是遊牧民族,一個是農耕民族,現在都成了中國的人祖宗。一直到清代,中國的民族同化和融合都一直在進行時。而滿人這個入侵中原的少數民族也早已融入中華民族之中。每一次民族大融合,都而今天中國倡導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也是天下觀在今天的化用。所以,所謂的漢化,其實就是化入世界主義文明,追求人類大同的理想,並不是變成中國,因為中國也是在變化之中的國家。
歐洲的分裂產生和中國的大一統一樣都產生了其獨特的文明。至於哪個文明更高級,則不是文明本身能評價的。今天我們說,西方文明是先進的,其內涵都涵蓋了哪些內容呢?有功夫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