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時常發生學生舉報老師的故事,教師丟了飯碗,舉報者立功受獎。教師成了獵物,學生成了捕獵者,當老師的戰戰兢兢,舉報者喜上眉梢,這種社會生態很詭異。即使不提倡師道尊嚴,也不能讓教師淪為獵物吧?長此以往,會擾亂社會倫理的。教師總不能用《野生動物保護法》來自保吧。
在中國傳統和口頭上,教師一直享有徒有其名的崇高地位,在“天地君親師”的五常牌位中叨陪末座,民間也有“師徒如父子”的說法。教師被戴上“傳道、授業、解惑”桂冠,饞得沒有教師資格證的碎嘴子也“好為人師”。大鮑斯千敏毛更酷愛“導師”稱號,以至於“教員”都成了他身後的昵稱。當“君”要兼職“師”,留給真教師的活路就不多了。“師”打死也不敢覬覦“君”位,能當上“國師”就是最高理想了,如果大鮑斯把“君”“師”一肩挑親自傳道、授業、解惑,當教師的除了憋住自己的困惑不外泄,真沒啥事好幹了。
在舊社會,士與師階層還可以“從道不從君”,動不動就進諫,勸君別偏了道,有部分“道”的解釋權。當君師合一時,大鮑斯就不用聽勸了,是絕對正確的化身,在世俗和精神上為子民指明方向。群眾剛開始歡呼“嗨,希特勒”時,元首還客氣一下:嗨,人民群眾!後來就不見外了:嗨,我自己!
知識分子沉浸在“為天地立心”的情懷裏,琢磨著寫奏折給領導參考時,大鮑斯已經發話了:“最幹淨的還是工人農民,盡管他們手是黑的,腳上有牛屎,還是比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都幹淨。”要讓工農兵改造知識分子,給了這個好為人師的群體當頭一棒。把知識分子劃為“小資產階級”,一個窮苦人家含辛茹苦讓孩子讀了幾年書,咋就搖身一變成了“小資產階級”了?階層跨越有點大吧。領導有先見之明,把知識當做不動產了,這也許是知識產權的朦朧感覺吧,有知識產權,封個“小資產階級”被改造被監管就順理成章了。既然是被改造的對象,在“艱辛探索”時期被學生毆打、批鬥,在尋常日子裏被學生舉報又有什麽毛病?
過去,學生舉報老師跟兒子揭發老子,臣子背叛君主一樣,屬大逆不道之罪——“師”可以舉報,“君”和“親”也岌岌可危了。現在進入新時代了,君親師的傳統關係已經是曆史文件了,“傳道”權收歸國有,“授業”靠組織,孤零零的“解惑”就顯得可疑——人家辛辛苦苦蠱惑起來的感動都被你解惑了,好煩得啦。於是舉報告密逐漸成了大學的教學成果,教師傳播知識如同鏢局走鏢,沒點防身功夫不但鏢銀被劫,連自身安全都成問題。
蘭州大學這次處理教師被舉報事件,為教師的正當防衛指明了方向:老師講課時可以羅列各種不同觀點,並且聲明不同意任何標準答案以外的觀點和史料,與學生一起分享不同觀點是為了批判,以提高學生維護標準答案的能力。有了這件“鐵布衫”護體,大學教師可以抵擋一切舉報了吧?
美國警察逮捕嫌疑人時必須先宣讀:你有權保持沉默,否則你所說的一切都將在法庭上作為對你不利證詞。你有權請律師……這就是有名的“米蘭達警告”。現在,大學教師講課前可以先宣讀“蘭大敬告”以求免責——本人不同意我講的一切不同觀點和史料資料,隻是為了讓同學們知道標準答案的對立麵,本人不接受任何舉報,如有同學對所羅列的反動觀點不適,請批判該觀點發明者,本人不負任何責任!
有個蘇聯笑話,某大學領導問教師彼得對某問題有沒有自己的看法,彼得回答說“我有自己的看法,但我不同意我的看法!”大鮑斯說過,古為今用,洋為中用。蘭州大學揉和了中外智慧,創造出“蘭大敬告”,這算是來自實踐鬥爭的科研成果吧,核心技術就是“我不同意我的看法,我沒有自己的觀點”。有了這“金鍾罩”就擺脫了被舉報的恐懼,可以侃侃而談所有的不同觀點了,反正“我不同意”所有不合標準答案的觀點,咋滴吧!
美國教育家說:教育的目的就是讓學生能夠分辨誰在胡說八道。這個目標太小了,不配咱泱泱大國的範兒,咱這嘎達的教育是要培養“接班人”的,跟太子教育差不多,要“接班”的呀。所以辨別“誰在胡說八道”不重要,關鍵要自己學會“胡說八道”,並舉報不肯胡說八道的老師。
2023.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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