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女大學生遇害案一審宣判:隱秘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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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女大學生遇害案一審宣判:隱秘的殺機_新浪新聞 

來源:三聯生活周刊

2020年7月9日,21歲的南京女孩李倩月失蹤。25天後,被發現在雲南遇害,其男友洪嶠被鎖定為該起案件的主要嫌疑人。

2022年7月7日,雲南省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中級人民法院對此案一審公開宣判。因為戀愛中的矛盾,被告人洪嶠指使另外兩名犯罪嫌疑人張晨光、曹澤青,將女友李倩月誘騙至西雙版納猛海縣城郊外山林中殺害並埋屍。洪嶠以故意殺人罪,被一審判處死刑。張晨光、曹澤青以故意殺人罪被判死刑,緩期二年執行。


西雙版納州中級人民法院
被告人洪嶠等人故意殺人、盜竊案一審宣判 2022年7月7日,雲南省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公開宣判被告人洪嶠、張晨光、曹澤青故意殺人,被告人洪嶠、祁文強盜竊一案,對洪嶠以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以盜竊罪判處有期徒刑二年六個月,並處罰金人民幣一萬元,數罪並罰,決定 ?詳細
回溯案件會發現,整個殺害被偽裝在一起所謂“軍事行動”的外衣下。這是這起案件顯得撲朔迷離和更值得深思之處:真正的殺機源自何處?在這個初中時就高喊一些軍事口號的年輕人洪嶠的頭腦裏,到底埋藏著什麽?


兩分鍾回顧南京女大學生被害案
記者 | 李曉潔

一審

7月4日晚上8點多,李勝接到西雙版納州中級人民法院的電話通知,工作人員告訴他,三天後,也就是7月7日上午10點,女兒李倩月被害案將進行一審宣判,他和妻子可以在家鄉的法院通過視頻聽審。

李勝拒絕了視頻聽審。7月9日是女兒遇害的忌日,他早就計劃那天要到女兒被害地點——雲南猛海縣普洱茶公園去祭奠。他很快將原定於7日下午到西雙版納的機票往前改簽了一天。那天晚上,他幾乎一夜沒睡,比起“終於等到這一天”,他更擔憂判決結果不如他所願。5日早上5點多,他錄了個短視頻發在社交平台上,視頻中,他戴著無框老花鏡,眉頭蹙著,嘴唇有點幹,跟他發布的其餘80條視頻的訴求一樣,他希望“要一個公平、公正的結果”。詳細報道>>>《南京女大學生被害案將於7日一審宣判,被害人父親:準備去雲南等待結果》

 

天都塌了07
全國的網友你好,我是南京遇害女大學生李倩月的父親,今天我剛剛從西雙版納州中院出來,對於判決結果,我們基本是滿意的,這個結果體現了法律的公平公正,我也相信這是全國人民的心聲。 經過兩年的煎熬,我覺得這個結果,就是給女兒一個最好的告慰,也是我們以後生活歸於平靜的源頭 很感謝西雙版納州 ?詳細
3603 3389 7030407月06日 21:04
為了這次宣判,李勝和妻子等了兩年。2020年7月9日上午10點,他們的女兒,21歲的李倩月披著長發,戴著口罩,拿把雨傘,挎個單肩包,在南京夏日的高溫中裹得嚴嚴實實,獨自從南京棲霞區一個小區離開,經昆明轉機至西雙版納。當天晚上9點16分,她經過西雙版納邊境管理支隊興海查緝點後,失去蹤跡。


興海查緝點扼守著緬甸猛拉通往西雙版納景洪的必經之路,位於中國禁毒的最前沿。一個女孩為何獨自從千裏之外的南京來到邊境?又為何在深夜經過這陌生又危險的禁毒前線?李倩月的失蹤在網上引起頗多關注和猜測,直到25天後,她的遺體在距離查緝點不遠的猛海縣普洱茶公園山林中被發現。近一個月後,警方在南京批捕了犯罪嫌疑人洪嶠、張晨光、曹澤青。其中,洪嶠是李倩月交往了半年多、正在談婚論嫁的男友。根據西雙版納州中級人民法院的判決書,他是這起案件的主謀。詳細報道>>>《南京女大學生被男友與人合謀殺害,朋友稱其戀愛談了至少兩年》

西雙版納州中級人民法院的判決書(圖片由李勝提供)西雙版納州中級人民法院的判決書(圖片由李勝提供)
判決書顯示,2020年7月初,洪嶠邀約“小弟”張晨光、曹澤青幫忙殺害女友李倩月。7月9日晚10時16分左右,也就是李倩月飛赴西雙版納的當晚,張晨光用手電筒光引導她到距離猛海縣公安局約3公裏的普洱茶公園會合。當時公園還未建成,沒有安裝路燈,繁雜高大的林木在頂部交接,仿若屏障遮住天空。李倩月跟隨電筒燈光,走上石階,進入黑暗的山林,走到一處事先挖好的坑點附近,被張晨光和曹澤青按照預先演練的步驟,擰頸殺害。


案發地所在的茶山雖然距離縣城不到兩公裏,但人跡罕至 (張雷 攝)案發地所在的茶山雖然距離縣城不到兩公裏,但人跡罕至 (張雷 攝)
在這次一審宣判之前,李勝和妻子經曆了兩次“不太如意”的開庭。第一次是2021年12月17日一審開庭。他帶著妻子和十多位親戚,從老家江蘇揚州寶應縣出發,比開庭日期提前3天到了西雙版納。之後幾天,他們每天都會做兩件事:一是去猛海縣普洱茶公園祭奠女兒,一是到法院門口詢問開庭情況,每次得到的回複都是“再等等”,最後等到的卻是庭審臨時取消的通知。2022年1月28日,除夕前三天,案件再次在西雙版納開庭,當時西雙版納新增了兩例新冠肺炎確診病例,李勝夫妻身邊,隻有兩位親戚跟他們一同前往。

1月28日那天,庭審進行了大約11個小時,四位犯罪嫌疑人通過視頻異地開庭,他們都穿著白色防護服,沒有戴口罩。李勝一邊在筆記本上記錄庭審信息,一邊通過視頻觀察幾位犯罪嫌疑人的表情,尤其是主犯洪嶠,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洪嶠在笑,“真的很惡心”,李勝對本刊記者回憶。

當晚7點,庭審結束後,李勝走出西雙版納州人民法院安檢門,走向媒體聚集的空地,麵對鏡頭,時不時拿起手中的軟殼筆記本看一眼,再講出他認為庭審中特別重要的話。公訴人稱,洪嶠“泯滅人性,無愧疚之心、無悔過之意,是這起案件的組織者、策劃者和資金提供者”。李勝加重語氣,對媒體反複說起這句話,仿佛在替自己做某種宣判。詳細報道>>>《南京女大學生遇害案將擇期宣判 檢方稱嫌犯泯滅人性》


南京女大學生被害案開庭前會議 家屬:犯罪嫌疑人不承認犯罪事實
乖孩子

李勝今年51歲,一米七左右的個子,體形偏瘦。本刊記者第一次見到他,是2020年8月初,當時他剛得知女兒遇害。在去西雙版納的機場裏,他很少說話,穿一件白色T恤,黑色短褲,小腿處還有肌肉,看起來普通又年輕。現在,他經常穿深色衣服和外套,兩側的頭發灰白,右眼額角有些斑點,但身板挺直,看起來仍不太顯年紀。

這起悲劇發生前,他隻是寶應縣西安豐鎮糧管所一名普通員工,年輕時當過3年軍人,退伍後回鄉到糧管所,一幹就是20多年,平時沒多少交際,也不太善言辭,生活圈子就在寶應縣城內的戰友和親戚內。但自從女兒被害後,他不得不麵對媒體和鏡頭,持續接受采訪,“十個問題裏有七個都是回答過的”,但他還是要說。與麵對陌生媒體和公眾的恐懼相比,這位鄉鎮的糧管所員工更擔心僅憑自己的力量無法替女兒討回公道,“我們都是農村來的,法律上什麽也不懂,隻好求更多人幫忙”。

李勝的妻子陳潔也有相同的擔心。她今年50歲,是寶應縣城的幼兒園老師,一米六左右的個子,身形瘦小。兩年來,失去女兒的悲傷一直沒有離開她,本刊記者幾次見到她,她都穿著黑色或者灰色的衣服,皺著眉頭,麵色蒼白,走起路來有氣無力,身邊總得有人陪著。案發前,陳潔從沒乘過飛機,但從2020年女兒失聯開始,案情每有進展,她都會和丈夫一起趕到西雙版納。從女兒遇害到這次宣判,她已經十次往返邊境之地。

2020年8月,嫌疑人剛被抓獲不久,李倩月的親屬在猛海縣,李倩月母親抱著女兒的相片(張雷 攝)2020年8月,嫌疑人剛被抓獲不久,李倩月的親屬在猛海縣,李倩月母親抱著女兒的相片(張雷 攝)
寶應縣距離西雙版納將近3000公裏,需要經昆明轉機,每次路上就花去大半天。案件把他們和這個邊境城市連接起來,雖然他們不太習慣這個城市的飲食,太酸辣,不如家鄉一碗魚湯麵。兩年來,夫妻倆在差旅、案件上花了約20萬元,負債十多萬元,但他們不願接受熱心人財物上的捐贈,也拒絕了對方律師的民事賠償請求。

通常,每次從西雙版納回到縣城第二天,李勝就回西安豐鎮上工作,陳潔一人待在家裏。女兒遇害後,丈夫站出來接觸媒體、在社交平台上發聲,雖然勞累,但或許還能在與外界的接洽裏獲得一點從悲傷中喘息的空間。但陳潔沒有,大多數時間,她也不願接觸外人,兩年來很少說話,一開口嗓音總是沙啞的。2021年下半年,她勉強回幼兒園工作了一段時間,但“一看到別人家小孩,就想到自己的孩子沒了”,沒法正常工作,隻能調去搞後勤。跟李勝不一樣,她每次從西雙版納回來後,還需要在家緩幾天,才能回單位上班。

李勝家在寶應縣城北,距離市中心兩三公裏的一個小區,六層高的住宅樓刷著淺棕色牆漆,看起來有股新嶄嶄的城市味兒。十來年前,女兒還在縣城下麵的鎮子上小學時,李勝就貸款買下這套房子,每個月還款1600元,“留著給女兒讀書用”。家中兩室一廳收拾得特別幹淨,沒有一點雜物,潔淨中透著一股冷清。陳潔坐在客廳沙發上,向本刊記者斷續回憶起這個三口之家的過去。

她比李勝小一歲,本來在寶應縣下的另一個鄉鎮做幼師,經朋友介紹與李勝結婚後,住進糧管所的單位宿舍。1998年9月,李倩月出生。當年獨生子女政策下,鎮上絕大部分家庭隻有一個孩子,夫妻倆也沒打算多要。雖然是獨生子女,但陳潔兄妹六個,親戚們大部分也在縣城買了房,每個月至少聚餐一次,逢年過節人多的時候能擺上三桌。李倩月是同代人裏第一個女孩,上麵有三個表哥,再加上“從小性格就討喜,話多,活潑開朗,跟親戚們關係都很好”,因此備受家族寵愛。

小學畢業前,李倩月和父母生活在西安豐鎮。鄉鎮不大,三萬多人口,但相比鄰近的村子,這裏更“繁華”。一條寬闊的水泥路貫穿鎮中心,路邊是一排排商品房和臨街店鋪,整齊中帶著鄉土的氣派,街道盡頭是中心小學,占地麵積很大,外觀上和一所城裏學校沒什麽兩樣。李倩月就在這裏讀完小學,一直是班長,成績優秀。她學奧數、拿三好學生,參加過數學、繪畫、體育等縣級競賽,現在家裏還留著那時的獎狀。

小升初那年,李倩月考進寶應縣最好的實驗初中。這所中學在每個鄉鎮隻招收兩名學生,她是西安豐鎮的兩名之一。進入寶應縣的初中後,李倩月的優秀被稀釋了,她不再是班級的“尖子生”,也沒有擔任班幹部。成績下滑的原因,父母也說不清楚。李勝的解釋是“孩子進入青春期,玩心太重,心不在學習上”。但孩子具體玩了什麽,李勝也說不上來,隻是覺得“現在的孩子,不是你想管就能管得住的”。陳潔則認為,男孩和女孩本來就不一樣。在她看來,上中學後,男孩的聰明慢慢顯現出來,女孩則開始落下風,這就像某種成長規律,無法探究也很難改變。

總之,李倩月中考成績並不出色,進入了縣城排名末兩位的一所公立高中。2017年高考,她的成績剛過本科線,夠得著的本科院校都在省外,要想留在省內,隻能讀專科。“一個女孩子到省外,我們不放心90。”陳潔對本刊記者說,他們幫女兒選了江蘇經貿職業技術學院。這所學校在南京,距離寶應縣隻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還有一兩個親戚可作照應。家族裏的其他親戚也讚同這個選擇。李倩月的一個舅舅告訴本刊記者,“女孩以後相夫教子,不需要上多好的大學”。

安定、本分地過日子,是這個家庭,或者說整個家族的價值觀。在這個價值觀的指導下,李倩月和家人們分享著溫暖親密的世俗生活。她性格溫和,跟學校老師、親戚,甚至小區樓下的弟弟妹妹關係都不錯。也有些才藝,高中時在體育和唱歌比賽中得過幾次獎。或許因為這些優點,高一時還被選為學生會主席。她和父母的相處也很平穩,陳潔想不起女兒有過非常叛逆的青春期,即便有時因為瑣事跟母親拌嘴,她也很快主動搭話,化解矛盾。與父親的關係就更親近了,李倩月喜歡叫李勝“老李”。老李工作忙,經常早上5點多起床,坐近一小時的城鄉公交到鎮上,如果遇到農忙趕不上末班車,還要住在鎮上的老房子裏。但他下班回縣城後,隻要有時間,都會騎一輛電動車,去兩三公裏外的學校接女兒放學。

2017年,李倩月去南京上學,讀江蘇經貿職業技術學院的空乘專業。這是她第一次離開家,但看起來很順利就融入了外麵的世界。大一上學期,她進了校學生會和茶藝、攝影社團,下學期,就能跟社團的學長學姐一起出去玩。淳子是李倩月的大學室友。她告訴本刊記者,李倩月性格外向又體貼,跟同學關係都不錯。月底通常是大學生比較拮據的時刻,有時候李倩月的生活費花完了,兩人會共享食物。李倩月在外也常常惦記著淳子,經常問是否需要帶飯、帶好吃的;起了口角也不記仇,總會主動找淳子說話。

溫柔、成熟是李倩月給淳子留下的最深印象。她是班上比較早為未來作規劃的人。大一下學期,李倩月開始學日語,為當一名國際空乘做準備。“因為她身高不夠國內航空公司1.65米的要求,所以想提前準備一門外語。日本對空姐身高要求低,她就先學的日語。”淳子說,這在班內很少見,很少有同學在大一下學期就規劃未來的工作。學完日語,李倩月又去機構學雅思。“她英語一直很好,班裏很少人第一次考四級就通過,其中就有她。”

《花與愛麗絲》劇照《花與愛麗絲》劇照
也是在大一下學期,李倩月還開始做微商。她有一個小號,專門賣化妝品、衣服鞋帽。淳子記得,在網上賣貨後,李倩月很少有月底困窘的狀況,還經常與家人分享自己經商的成果。她給腰不好的父親買護腰儀,給母親買衣服,六一兒童節給表弟妹買兒童手表,其他節日還會貼心問候家族中其他親戚。在這個充滿濃厚親情的大家庭中,李倩月符合所有“好女孩”的傳統標準:不做叛逆或者挑戰傳統的事,關心家人,尊重長輩,是親戚們眼中接近完美的“乖孩子”。

男朋友

文鼎廣場位於南京市江寧區的老商業圈,距離江蘇職業經貿技術學院隻有兩公裏。這裏像一個室外的步行街,售賣各種小商品、小吃、飲品,但最多的還是平價服裝店。上午11點左右,服裝店主們提著一大袋子衣物,像剛從批發市場進貨回來,陸陸續續打開店鋪的門,廣場的一天就開始了。走在店鋪間,就像走進一個五花八門的商品旋渦,很快就能消磨半天。

李倩月以前也是文鼎廣場的常客。她常逛的一家服裝店是廣場裏的老店,開了十幾年,專門售賣年輕女孩的服飾,價格在百元左右,但樣式新潮,生意很好,最近幾年還開了一家分店。大四上學期,李倩月從熟客變成這家店的店員,兼職做模特、導購,工資10元/小時,一周工作5天以上,每天上班至少10個小時。

雖然有些勞累,但李倩月喜歡服裝店的工作。她是個美麗的女孩,身高一米六出頭,體重不到90斤。和很多都市女孩一樣,她也希望盡力維持並精進自己的美貌。淳子記得,大一剛入學時,宿舍六人建了個微信群,李倩月主動私聊她,問雙眼皮在哪裏割的,疼不疼。“當時她也想割,但她媽媽不同意,就推遲到後來才割。”淳子聲音細軟,皮膚細膩,割過的雙眼皮也很自然,整個人看起來有都市精致女孩的“軟糯”感。她說自己和李倩月能玩到一起,也因為有共同愛好——拍照、逛街、買衣服。

去服裝店兼職後,李倩月有更多機會穿各種新衣服。店鋪老板娘告訴本刊記者,店員工作時要穿店裏售賣的衣服,李倩月穿衣好看,“能帶貨”。她喜歡偏成熟的女性服飾:高跟鞋、皮衣、背心、裹身裙……並在社交平台上分享自己的穿搭。案發後,她的照片在網絡上傳播,不少網友評論她某個角度看起來像香港女星王祖賢。

溫柔,美麗,喜歡並擅長打扮,或許因為具備這樣的傳統女性魅力,李倩月的成長中有家人不太知曉的部分。“月月跟我說過,她初中喜歡上班裏一個成績不好的男生,為了跟他進同一所高中,中考故意沒考好。”孫玲也在服裝店兼職,她對本刊記者說,“她有點戀愛腦,對喜歡的人有光環效應。”在後來的交往中,李倩月還告訴孫玲,自己從高中就開始談戀愛。

雖然身邊不乏追求者,但李倩月的戀愛之路卻並不順利。到南京上學後,她很快和高中交的男朋友分手。淳子告訴本刊記者,分手的原因是男生出軌。2018年情人節那天,李倩月在QQ空間公布了自己分手的動態。“我評論了一句‘你會遇到更好的’,其實有點幸災樂禍的心理,但她很快私聊邀請我打手機遊戲。”秦風對本刊記者回憶。他是李倩月的學長,當時學校裏的學生會主席,也是李倩月到南京後的第一任男朋友。

秦風身高一米九,微胖,說話有一絲台灣腔。他告訴本刊記者,二人的聯絡從打遊戲開始,然後一起吃飯、拍照,不久確立戀愛關係。不過,這段戀情隻維持了大約三個月,這次是李倩月提出的分手,“她覺得我比較幼稚,不成熟,慢慢沒話聊了”。

李倩月喜歡成熟型的男孩,身材高大,男子氣明顯,而且“年紀比她大,能照顧她”。這是李倩月給人感覺略有矛盾的地方,一方麵很有主見和條理地規劃未來生活,一方麵卻又有明顯的依賴性。“她不喜歡一個人外出,去哪兒都會拉上一個人。”淳子對本刊記者回憶,即使李倩月很想去某家餐廳吃飯,但如果找不到同伴,她就不會一個人去。她喜歡有人陪伴,當然,最可靠的“陪伴者”就是男朋友。秦風記得,兩人和平分手後,李倩月去機構學外語,要坐一小時地鐵,回學校通常是晚上9點半,她會叫秦風去地鐵站接她,平常下課後也會約秦風一起吃飯,直到她遇到了下一任男友。

2018年末,李倩月認識了新的男朋友,比她大三四歲,是社會人士,經營自媒體。她帶新男友和室友吃過飯,淳子記得對方也是身形魁梧,身高約一米八,看起來結實有力。在這段戀愛關係裏,李倩月是情感投入比較多的那一方。“總是月月去找男朋友,對方很少主動找月月,男生犯錯了她也會原諒。”

淳子口中的“犯錯”,是指男方出軌——李倩月在戀愛中再次遭遇背叛。網上流傳的一份聊天記錄顯示,交往一年後,她發現男友至少兩次出軌,“出差一周,聊了倆”“半年前我就發現過一次”。在決定結束這段戀情,搬出男友住處的前幾天,她認識了洪嶠。身邊的朋友都聽李倩月講過這段邂逅的前後:地鐵上,一位阿拉伯人搭訕李倩月,對方口音太重,洪嶠用英語幫她解了圍,於是二人互加了微信,大約一周後確立關係。

嫌疑人洪嶠

如果隻看外形,洪嶠或許最符合李倩月對男朋友的標準。他身高一米九,短發,肌肉健碩,喜歡穿純色T恤、迷彩褲、軍靴,再背一個超大的軍旅包。李倩月把跟洪嶠的合照分享到室友群裏,淳子看到洪嶠拿的公文包上印著徽章,以為他是軍人。

實際上,在本刊記者的采訪中,沒人能說清楚洪嶠的工作到底是什麽。李倩月的大學室友、老鄉以及服裝店工友,都從她口中聽過洪嶠的不少點滴:南京本地人,家庭條件不錯。父親原來是軍人,2003年從南京市軍醫學院轉業到司法局,母親也是公務員。他一個人在離市中心不遠的小區裏,住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還有一輛銀色的大眾速騰轎車。但關於他的職業,李倩月對朋友們至少有兩種說法。一種是做“保密”工作。有一次,孫玲看到李倩月和洪嶠通視頻電話,洪嶠那邊的屏幕是黑的。掛了電話後,李倩月解釋男友在執行任務,不能露臉。還有一種說法是“戰地記者”,常常需要通宵寫稿。“月月說,男友電腦裏有很多機密,就算月月寫論文時電腦壞了,都不可以借他的。”孫玲對本刊記者說。相關報道>>>《南京失聯女大學生好友回憶:“這個洪某好像很享受掌控別人”》


南京女大學生被殺害:疑凶錄下殺人全過程,還冒充“國家安全工作人員”
趙睿是洪嶠的大學同學,他告訴本刊記者,洪嶠肄業於江蘇海事職業技術學院。大學時就愛穿“說不清什麽製式的全套迷彩裝”,包括作戰褲、護膝、作戰靴,有時候還配著墨鏡。常和身邊的朋友討論武器性能、軍事裝備之類的話題,經常約人去用水彈槍打真人CS。“他還不完全是做做樣子。”趙睿回憶,“有一次他用一根繩子,從教學樓五樓速降到地麵。還有一次,他拿了個搏擊比賽冠軍。”洪嶠的格鬥術也“挺狠的”,“一般人最多隻能把對方絆倒,他把對方絆倒後能順勢把對方胳膊扭住,或者鎖喉,有三四種變招能讓對方瞬間動彈不得。他當時說是美軍一位教官教給他的”。

雖然在真正當過兵的人看來,洪嶠的這些表現華而不實,但在一些沒有軍事經驗,又對軍營文化充滿向往的年輕人眼裏,洪嶠是個既有技能,又有頭腦的領導者。這次凶案的另一名嫌疑人張晨光在海事職業技術學院讀大一時與洪嶠結識,那時洪嶠已經從學校肄業,在軍事社團擔任外聘教官。張晨光的父親張玉坤告訴本刊記者,家裏三代都有人當兵,兒子從小的理想也是當兵,當最好的兵。洪嶠教張晨光格鬥技能,之後慢慢熟悉,張晨光被他“洗腦”。在籌劃這起案件前,倆人還一起偷過學校社團的槍支。

張晨光和另一名犯罪嫌疑人曹澤青都是洪嶠的崇拜者。李勝告訴本刊記者,根據嫌犯的口供,幾名嫌疑人有個微信群,群名大概是“人民軍第八軍團特殊作戰小組”。除了三名犯罪嫌疑人,還有兩個洪嶠的朋友,進群的要求是“獲取洪嶠的信任”。在這個微信群內,他們經常分享國內外軍事新聞、槍支等信息,約著外出,找塊草坪或者南京的紫金山“訓練”——鍛煉格鬥技術、增強體能。群內每個人都有代號,洪嶠是群主,代號“boss”“橋老板”,群友們都相信他,對他崇拜、服從,又帶著點懼怕。

張順利是洪嶠在校外的另一個擁躉。身高一米八,微胖,留著過耳長發。和本刊記者見麵時,他臉上似乎有段時間沒打理,泛起幹皮。張順利也是南京人,“90後”,目前無業,但基本生活看起來並不受影響,一個人住在城裏一處回遷小區的頂層,房子剛裝修好,牆角堆著幾排還沒喝的白酒,地上有一把崩了根弦的二胡。說話過程中,他會沒來由拿起二胡,隨便劃拉幾下,不成調子。

張順利告訴本刊記者,自己和洪嶠認識時間不長,但在交流國際局勢時一見如故,約過好幾次飯。他對洪嶠的印象是“英語很好”,“有一次吃飯時,他接到一個據說是俄羅斯人的電話,直接用英語聊”。2020年初武漢疫情暴發,洪嶠找出2019年武漢軍運會期間美國運動員戴口罩、發熱的新聞,認為這是美國對中國實施生物攻擊的證據,還自稱已迅速定位了美國某個實驗室的名字和位置圖。張順利沒有能力判斷這些信息的真假,隻覺得洪嶠對很多問題有獨到見解,也很有男性魅力。和本刊記者對話時,他手邊放著一個礦泉水瓶,裏麵裝的也是白酒,說話間會拿起來咕咚咚喝幾口。喝下半瓶後,他的臉和脖子開始發紅,喃喃自語著“(洪嶠)是冤枉的,無辜的”,“(他)很高、很帥、有錢,路上女生見到他,眼睛都直了”。

但和這樣所謂“獨特”“有力量感”的男生談戀愛,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便在朋友眼裏,李倩月足夠溫柔、包容,她和洪嶠的衝突仍然不斷。尤其是2020年後,李倩月告訴孫玲,自己和洪嶠在微信上“天天吵”。吵架的原因很瑣碎,但衝突的程度卻有遠超事實本身的激烈。孫玲記得,有一次是因為洪嶠幫李倩月拍照沒拍好,李倩月發了火,洪嶠就“很用力地扯著她朝前走”,兩人發生激烈爭吵。5月底,李倩月發消息給孫玲,“我要分手了”。但兩天後,她又在朋友圈發了套九宮格照片,每格上有一個字母。李倩月告訴孫玲,九個首字母連在一起的意思是:HQ(洪嶠),I Love You To Death Forever。

殺害

李勝到現在也想不明白,洪嶠為什麽要殺自己女兒。

他和妻子第一次看到這個男孩是2020年6月21日,端午節,李倩月帶洪嶠回寶應縣,和一桌親戚們吃了飯。這對情侶似乎已經從一個月前的激烈爭吵中解脫出來,這次一起回家見長輩,並收下長輩的紅包,意味著他們的關係更近了一步。三天後,這對情侶又在南京見了洪嶠的父母。7月2日,李倩月告訴班上的團支書,也是她的寶應縣老鄉謝達:“我們秋天結婚,偷戶口本去領證。”

謝達能感覺到李倩月的“幸福感”,“她說自己地位上升,因為洪嶠父母最初稱呼她‘那個誰’,之後叫李倩月,現在改口叫小李了。”她還決定放棄自己對未來的規劃,以配合新家庭的喜好。之前因為疫情和父親的建議,她已經放棄了做一名國際空乘的想法。因為洪嶠和他父母的反對,她又放棄了畢業後開個服裝店的打算。她告訴孫玲,洪嶠父母覺得服裝店的工作收入少,也不體麵,之後可能要給她介紹在南京事業單位的工作。她也願意接受這樣的安排。

但殺機隨著“婚事”一步步逼近。李勝從警方處得知,據洪嶠供述,他在和李倩月交往一個月左右時就起了殺心,但是原因卻瑣碎得讓人難以置信——那是2020年元旦跨年,洪嶠跟自己的朋友、李倩月約定好在洪嶠家中跨年,但跨年前幾分鍾,李倩月忽然有事情離開,讓洪嶠和他朋友在家裏等她,洪嶠覺得沒有麵子,當時就起了殺機;第二次是2020年4月,洪嶠和張晨光在李倩月工作的服裝店樓下等她,李倩月說五分鍾後下去,洪嶠等了半小時,他覺得李倩月在二十多分鍾裏見了別的男性,這是一件更“不可饒恕”的事情。

北京德和衡(昆明)律師事務所的楊柱是李勝的律師,他了解整個案情後認為,洪嶠的行為是病態殺人。他的身體條件、格鬥技能以及對想象中所謂軍事行動的強烈熱愛,似乎給了他某種普通人難以理解的幻覺。在這個幻覺裏,世界波詭雲譎卻又能憑個人意誌掌控。他的身體能力賦予他生殺的權力與正當性,為他帶去崇拜和服從,而這個常與他爭吵、不那麽服從的女友,就是通往理想世界需要消滅的一種障礙。

整個殺害行動偽裝在一起所謂“軍事行動”的外衣下。張玉坤告訴本刊記者,洪嶠自稱“國家安全局工作人員”,他除了經常跟張晨光和曹澤青(原南京某區巡警大隊的輔警)抱怨李倩月與其他男子曖昧,還說李倩月亂花他的錢,“挪用公款”,甚至說“李倩月偷窺或者偷聽到了國家機密,危害國家安全,要被處決”。張晨光和曹澤青如果完成任務,就可以正式進入“國家安全人員”的圈子,成為核心工作人員。在幾人的微信群裏,他們給李倩月起代號為“Fox”(意為狐狸,狡猾的人)。“特殊作戰小組”最終決定,在2020年7月“處決”Fox。

2020年7月,南京已經入夏。夏天是南京一年中最不好過的季節,這個“火爐”城市在太陽的炙烤下,幾乎天天被高溫和熱浪包裹。但李倩月沉浸在愛情的甜美中。7月6日,她買了三天後去西雙版納的機票。這是男友和她約定的一次秘密約會,邀請她去西雙版納參與一次秘密行動。所以李倩月沒有告訴任何人,隻向孫玲、謝達各借了1000元,承諾7月中旬父親給她生活費後就還錢。7月7日深夜,她和洪嶠、張晨光、曹澤青在小區內組隊玩手機遊戲。7月9號,她一個人登上了去往西雙版納的飛機。在飛機上,她告訴鄰座女孩:“男朋友在西雙版納等我。”當天晚上,她在手電筒光的牽引下,消失在邊境的密林中。

而洪嶠的7月是這樣度過的:7月7日深夜,他和張晨光、曹澤青有計劃地找李倩月組隊玩手機遊戲,因為在遊戲群組裏聯係隊友,不會留下痕跡,“行動”開始前以此作為聯係方式,比打電話更加隱蔽。遊戲結束後,洪嶠、張晨光、曹澤青三人借口出門買水,到小區附近一條僻靜的巷子裏,演練兩天後的“處決”行動。7月9日晚,他坐鎮南京,讓張晨光、曹澤青在千裏之外執行處決並全程錄像,之後由他驗收、銷毀。張玉坤告訴本刊記者,洪嶠原本要求張晨光在“執行任務”後,直接去緬甸,不要再回南京。但張晨光違背了這個“命令”。“他是個孝順的孩子。從小會自己做飯,實習第一個月,工資4000塊,給爺爺奶奶、父母都買了衣服。他跟我說過,爺爺奶奶還在世時不離開中國。”張玉坤說,兒子回到南京後,接受了洪嶠對他“抗命”的處罰,住進洪嶠安排的一處“安全屋”內,偶爾通過短信和父母聯係,說自己在上夜班,直到8月3日被警方抓捕。

猛海縣普洱茶公園的入口處,壺嘴指向的地下有一個土坑,案發時用來掩埋作案物品(張雷 攝)猛海縣普洱茶公園的入口處,壺嘴指向的地下有一個土坑,案發時用來掩埋作案物品(張雷 攝)
被抓前的二十多天,洪嶠還活躍在朋友圈裏。7月10日,李倩月被害的第二天,他約張順利吃晚餐,“兄弟,忙著沒,出來吃飯不。”7月12日,他聯係謝達,抱怨李倩月之前有好幾任男友,“出軌出的都飛起了”,自己和她交往以來,被“算計”了不少財物。他還建議因尋找女兒焦灼心急的李勝,去找李倩月當初兼職的服裝店老板娘,說6月李倩月從服裝店離職,一個原因是老板娘查看店內監控,發現自己老公對李倩月有親密舉動。洪嶠暗示李勝,李倩月的失蹤可能與此相關。8月3日下午,被警方抓捕前一刻,他還在聯係淳子,說給她送李倩月幫她拿的畢業證。哪些是謊言?哪些是事實?或許隻有庭審才能辨清,但又或許,一場審判也很難真正厘清,在這個初中時就高喊一些軍事口號的年輕人頭腦裏,到底埋藏著什麽?

疑似埋屍處(張雷 攝)疑似埋屍處(張雷 攝)

南京遇害女生父親說會把判決書燒給女兒

遇害一年多後,李倩月的房間還保留原樣,衣櫃裏滿滿當當的衣服,都疊得整整齊齊。床頭桌上多了兩本經書,李勝和妻子偶爾去念一念,“聽說可以超度。”他在西安豐鎮的墓園給女兒買了塊墓地,想等開庭後,從雲南帶回女兒的骨灰下葬後再立碑。對這個傳統老實的中年男人來說,他不僅失去了最愛的獨生女,還失去了暮年最重要的依靠。買下墓地後,他站在滿是霧氣的墓園,看看女兒的空墓,苦笑說:“本來不該我給她選這些東西,對吧?怎麽可能是我來選呢?”

(文中陳潔、淳子、孫玲、趙睿、張順利、謝達、張玉坤為化名)

所有跟帖: 

三聯周刊去年對此案的一篇報道,寫得比較詳細。 詳情令人唏噓。 -weed123- 給 weed123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5/07/2023 postreply 09:46:06

處決李後可進入國家安全人員編製 -randd2000- 給 randd2000 發送悄悄話 randd2000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5/07/2023 postreply 09:5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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