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手的大魚，跑了

江上往來人，但愛鱸魚美。 君看一葉舟，出沒風波裏。

這一首範文正公的《 江上漁者 》，道盡了漁者的艱辛。然而世事變遷，那一葉輕舟，獨釣寒江雪的隱士之風，現在已經難尋了。當今的漁民兄弟，開的是幾千噸位的大漁船，用的是高科技拖網，成了工業化社會的一員。

放下了手中的書，我望向窗外。隻見夏日炎炎，熱如流金，到處都是火辣辣的豔陽高照。樹上的葉兒黃了，草兒枯了，隻有幾隻不知疲倦的知了，還在聲嘶力竭地叫著熱。這三伏時節，最愜意地，莫過於呆在空調房裏，吃上半片西瓜，喝兩口冰鎮啤酒，翻幾頁詩書，再聽一曲齊秦的《大約在冬季》。

不過呢，人總是很奇怪的，動久思靜，靜久思動。太舒服了，就會想著法子去折騰。在俺們那疙瘩，喜歡玩兒的哥們兒，這時候不是相約著去野營露宿，就是去度假村。野營這玩兒，聽起來很美，實際上就是去喂蚊子，而且還提心吊膽，生怕林子裏的熊瞎子太好客，半夜來帳篷拜訪。度假屋呢，學名叫做 cottage，條件也是相當的艱苦。水是從井裏抽上來的，食物得自己帶，又沒個通房丫頭，什麽都得自己動手。而且房裏也沒有空調，悶熱難當。當然也有好的一麵，那就是出門就是一片大湖，可以釣魚。

釣魚是個既要有閑，也要有錢的娛樂。首先釣具就不菲，俺手上的這幾根釣竿，最便宜的也要一兩百刀，再加上蚯蚓，螞蝗，以及一大堆各式各樣的假餌，那可都是要花銀子的。和這些比起來，辦釣魚證的那幾十刀，實在是不值得一提了。當然，像我們這樣的資深釣友，總會有點兒追求，一般都會整上一條船。

這次來的這個度假村，離城裏有些遠，老金的船是鋁合金的，比較輕，就一路拖了過來。我們三個大人，再捎帶上我女兒，把船開了出去。來之前老金早就做好了研究，確定了釣點，那是在湖中心的一個小島附近，水草茂盛，聽說魚兒成群。我們這裏屬於五大湖水係，像這樣的野湖，星羅棋布。湖中多是冷水魚，像是碧穀，鱸魚，白魚，花鰂之類，肉質極鮮美，而且沒什麽刺。

開足了馬達，在湖上劈風斬浪，不一會兒就到了地方，我們馬上開釣。天陰沉沉的，厚厚的雲壓在頭上，悶得出奇，我甩了好幾杆都沒有魚咬鉤。女兒和我們不一樣，她主攻的是太陽魚，用的是蚯蚓，雖然顯得沒什麽追求，可是架不住人家一條又一條的上魚，高興得手舞足蹈。對啦，太陽魚就叫做 sunfish，是我們這裏最多的魚，肉質細嫩，比國內的鯽魚羅非魚啥的要鮮多了。缺點就是刺太多，而且個頭也太小，我們老釣友一般都有些矜持，不會放下身架去碰它。

又釣了半個小時，一場陣雨，順著遠方的水天一線，向我們這邊卷了過來。不一會兒，就把我們澆了個透濕。湖上的風也大了起來，刮得我們這隻小船搖擺不定。這時候是沒法釣魚了，而且風太大，也不敢開船，隻有在雨中硬挺著。還好，下了二十來分鍾，雨停了，我們接著開釣。

依著我們的經驗，大雨過後，是比較容易上魚的。這時候湖裏的氧氣充足，水溫也比較穩定，加上有很多小蟲子被衝到湖中，魚兒也活躍起來，開始主動尋食。果然，再下杆，就有魚咬鉤了。老金首當其衝，提上來一條一磅多的花鰂（crappie），那算是非常難得了。我手上一沉，魚線刷刷地往下出溜，趕緊一提杆，哇，咬得死死的，看來是條大魚上鉤了！

旁邊的哥們兒也注意到了，都說這準是條大家夥。那魚左衝右突，在水裏折騰，我收一會兒魚線，又放一點，不斷地遛魚。就這樣僵持了好幾分鍾，突然，刺啦啦一聲，那魚帶著餌和魚線，從離我們的船隻有三四米的地方躍出水麵。哇，青黑色的魚背，白花花的肚皮，是條至少五六磅的大魚，看起來像是小嘴鱸魚。大家都興奮得不行，誰曾想，那魚跳出來，就勢一翻身，從空中入水，緊接著我手上一輕，原先繃得緊緊的魚線鬆了，那魚竟脫鉤跑了。

這下不僅是我，船上的哥們兒都長籲短歎，女兒更是大呼小叫。想想也是，好歹也是老漁民了，這次大意失荊州，還真是有些沮喪。大家接著又釣了一會兒，收獲還是不小，上了三條大嘴鱸魚，一條石鱸，再加上前麵那一條花鰂，也算是不錯了。隻不過，都是些一兩磅的魚，比起逃走的那一條，簡直不能同日而語。

開船回去的時候，大家都沒怎麽說話。這時候，黑壓壓的烏雲已經散了，突然女兒扯著我的袖子，指給我看，就在離我們不遠的湖麵上，升起了一道完整的雙彩虹，七彩繽紛，橫跨整個湖麵，簡直就像是仙境。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如此完美的雙彩虹，大家都看呆了，直說今天有了補償，雖然跑了一條大魚，可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見識了這難得的雙彩虹，此行不虛了。一到度假屋，女兒率先衝回去向媽媽們匯報。等女士們出來要拍照的時候，彩虹已經散了大半，隻剩了一小片七彩掛在天邊。

晚上會餐的時候，大家喝酒聊天，有朋友拽文，說什麽魚與彩虹，不可兼得。我倒是覺得，如果這次沒有趕在這個點兒出去釣魚，我們就不可能同時碰上這兩件事兒。去湖裏釣魚這個契機，才是最關鍵的。我們來到了這個世間，不也是這樣嗎？對我們每個人，那都是獨一無二的契機，會有很多的遺憾，也有意外的驚喜。

至於說跑掉的那條大魚，對於我來說，這隻不過是生活中一個小小的遺憾，而對它來說，那可是生與死的頭等大事。它在生死關頭的那奮力一躍，估計我這輩子也忘不了啦。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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