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以節死即君子—— 聊聊瞿秋白之死(下)
按照瞿秋白發表的《多餘的話》,我個人堅信, 其實瞿秋白也與陳獨秀有同樣的心路曆程, 可悲可惜的是他沒有陳獨秀這樣的幸運。
《多餘的話》寫於國民黨監獄中,1935年5月23日完成,此書寫就不到一個月,即6月18日他就被處以槍決。國共兩黨的史料都記述承認:瞿秋白臨刑時“談笑自若,神色無異”。行刑當日清晨, 他還寫了一篇極為優美的詩文,臨將就命,仍能如此從容、優雅, 在我眼裏, 瞿秋白不僅是勇士二字可以概括, 而且也稱得上是看透一切的出塵高士,這篇文字確實很美, 不忍割愛, 寫在下麵:
1935年6月17日晚,夢行小徑中,夕陽明滅,寒流幽咽,如置仙境。翌日讀唐人詩,忽見“夕陽明滅亂山中”句,因集句偶成一首:
夕陽明滅亂山中,(韋應物)
落葉寒泉聽不窮;(郎士元)
已忍伶俜(釋義:指孤單,孤獨。)十年事,(杜 甫)
心持半偈萬緣空。(郎士元)
臨當行刑, 瞿秋白鎮定地自選行刑地,在灑脫說了句“此地甚好”後,他盤膝而坐, 含笑受刑。
瞿秋白幼而雙失父母,一生命運多舛, 從他最後這篇多餘的話中可以看出他的內心常常是在抑鬱憤懣、不平和退誌的迷茫中惆悵, 但瞿秋白臨終的圖畫卻仍能讓後人看到生命的瀟灑和絕美,這樣一個人這樣走了, 不管他曾經的主張對不對,當仍能留給吾人無限製的感喟歎息的天地。
說到這裏,我們似乎也有一點理由感謝幾句那個瞿秋白的行刑隊,我們應該感謝他們身為瞿秋白的敵人, 還能保持基本的人性,還能保持對生命的基本尊重, 如果他們也狂熱到凡反蔣委員長者就得割喉, 或者幹脆在獄中就給他實行頭頂釘下一個大鐵釘的刑法, 我們又怎麽能看到這場瀟灑從容的悲壯劇呢! 在漠然和淩辱中消逝的生命, 才是生命最大的不幸,因為這生命最後是在承受著無以複加的惡的絕望中死去的。
最後, 我們該說說, 不懼一死的瞿秋白,為什麽堅持寫下後世爭議的心靈獨白呢?他難道不知道,這本書會給自己“英勇犧牲”的光榮史蒙上“汙點”、給自己的後代留下不必要的麻煩嗎?他一定是知道這一切的。 但他還是這樣寫了。 這也許是因為他已經不在乎那一切了, 所以要發泄他厭倦了這種扭曲人性、戴著假麵具表演的政治的情緒,讓世界看到一個真實的自己;也許是因為他看透了浮塵煙雨, 都不過是空泡夢幻, 到頭來都會發現是欺人或自欺,——希望他已經得到了真正的解脫吧。
瞿秋白在書的最後寫下了似乎不著邊際、又“十分小資”的那句話——“中國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東西,世界第一”。最後這句話,與清朝文學批評家金聖歎的臨刑表現好有一比(金聖歎死前對獄卒言:花生米與豆幹同嚼,大有核之滋味。得此一技傳矣,死而無憾也), 臨當就命, 仍能如此醉情於真實的生活點滴, 是發乎人性的從容, 能給人無比的親切感。—— 一般不懼死亡的勇者又怎麽能做到這一點呢?
真實的力量總是最偉大的, 瞿秋白多餘的話, 給後來的人們留下了無限的想象空間, 如果突破非黑即白, 意識形態判斷的藩籬,而是想一想瞿秋白這樣做的人文色彩, 也許比大而化之地說理想道信念, 或者就事論事地歎息古今的生死成敗, 更有意義更有價值。
在政治的視角, 瞿秋白在一方的眼裏是惡魔, 在另一方的眼裏則是英雄。 本文無意論其政治的是非邪正。 我想說的是, 政治可以把一個世俗君子扭曲變形到無從辨認,而我則認為, 政治一旦背離了基本的人性,不管它裝飾的冠冕何等堂皇, 在實際操作中帶給人間也隻能是魔域的殺戮和血腥, 而瞿秋白大概正是因為夢醒無路, 才把瀟灑赴死當成自己的解脫吧。
附視頻:細說林彪9.13出逃事件之謎(2)//林彪在 9.13事件中的不凡表現 // 周恩來為林彪乘飛機出逃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汪東興、張耀祠各懷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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