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大故事:抗戰時期的情書(一)

 

 

作者:周力軍

閆可書

董令博
 
 
 

正文3050字,閱讀預計8分鍾

 

 

芝:

此時已是午夜十二時,我剛從丁家坳同鄧文開同鄉一道回來的,因為同鄉會在今天晚上,歡宴畢業同鄉,這是每年的“例行公事”,每個同鄉都得參加的。

酒席辦得很豐盛,雞鴨魚肉,無所不備,大家都在痛飲狂歡,但我卻會在這種熱鬧場合裏想起你來,想到你那消瘦的身體,憔悴的麵容和那顆枯澀的心,頓使我愁然興憂,停箸潸然。
破例的吃了三杯紅色的甜酒,感到頗濃的醉意,可是讓我深深回味一下你的吻,啊!它!它才是多麽馨芬而醇蜜!

........

 

向上滑動信紙,可讀全文

 

 

這段文字,出自一個大學生之手。

2022年10月,紀錄片《一所大學的抗戰》攝製組在唐山資深收藏家申恩老師家中,看到了300多封類似的情書。寫信的人名叫林敬琪(少量署名冀如、萍),收信人是被他稱為“杜家二小姐”的杜功芝。

靜謐的午後,細碎的陽光從繁密的銀杏葉間,透射到一行行雋逸秀美的小楷字上。泛黃的紙張,帶著民國獨特的氤氳的氣息,講述著七十多年前一段纏綿且純美的愛情。

 

 

 

芝:

又已經有十天不收到你的來信了,心裏“想”的實在難受。

記得你前次來信,因為十天不接得我的信,就那樣的難受,甚至在你的小心眼兒裏泛起了一種種可能的猜疑,那麽,芝:“推己及人”你也該講講“恕”道才是呀!雖然在我的心裏,並無半點猜疑,但你能夠說我就不想你了嗎?
近一個月來,寫給你的信,起碼在十封以上,這說明在我的心裏,真是如何的惦記你,可是,我的芝:你就這樣忍心的故意在表麵上冷淡他嗎?

........

 

向上滑動信紙,可讀全文

 

從信的字裏行間,可以猜測出,他們原本同為武漢人,兩家因躲避戰亂溯江而上,分別僻居於重慶和四川萬縣。在那裏,他們相愛了。異景他鄉,人地兩生,或許隻有愛情才能讓淒惶的生活有幾分溫度吧。

這些信件,記錄了一個普通的學生在平越和丁家坳的生活學習情況,是補充交大校史的活化石。由於信件太多、太長,這裏不可能全文照登,隻能摘取與交大有關的部分以饗讀者。涉及到史實的信件,則連同寫信的日期一並刊出。我們未對信件內容擅改一字,就是為了保證曆史的真實。

 

芝:

我們的考期,已經在今天考畢三門了,明天上午考物理與外史,但截至眼前為止,這兩門功課,我還一眼也沒有瞧一瞧。

........

五學期來,我是以總平均84分冠全級,而在本屆的六名保送生中,光榮的取得優先保送權了,浙大請求本校保送的公文,早已到校,校當局召詢我是否願意前往,但以該校並非我的理想目標,當即婉辭。芝:您該不致怪我吧!(政校今年已取消保送製度,招生名額亦大減少)。

........

 祝  健美

冀如

一九四四年五月三十一日夜

 

圖片

芝:

久不接到您的來信,使我非常難受,我想,您也許是病了吧?!
您的病已經請大夫檢查過沒有?真相如何?盼告。

........

現我已正式由學校方保送至貴州之交通大學,我的誌願是這樣的:
第一誌願:鐵道管理係;
第二誌願:礦冶工程係;
第三誌願:土木工程係。
 
八月中旬前後,即可獲得交大通知,成功當無問題
........
祝福

一九四四年六月二十九日

1944年6月,林敬琪被保送到國立交通大學貴州分校,他們之間的魚雁傳書從此穿行在平越與重慶之間。

這些書信完成於書桌前、鋪板邊,甚至是流浪途中的膝蓋上。帶著那時的燭光和月影,直到今天,依然透射著那片心底的澄明。

 

芝:

……

我希望您安心靜養啊!交大入學的通知,今晨已由同鄉同學轉來(我早就去信學校方麵,請校當局另外保送同學,前往,但獲得保送資格的終於是我),校方準的是北平鐵道管理學院的管理學係,並“限於本年十月五日以前到平越本校報道,隨即受編組試驗,分組上課,逾期一概不予保留上項審查合格之資格”……
祝福

一九四四年八月二十八日午

 

芝:

久不接到您的來信,真正擔心的很。
您近來的病勢如何?準備幾時出院呢?
您在“九、一七”之夜十一時寫給我的信,文蘊已在前天轉寄給我了。啊!芝:您的心多苦?這裏我不願說出一些什麽,隻希望把“妥帖的通訊處”告訴我吧!快!快!!
我們已於本月六、七兩日注冊,九、十一、十二新生訓練,十三、十四編組試驗,十六日正式上課,學科共十四門,計有三十個學分,其中“英文”課程共有六種,要命!

………

祝福

                     萍

                 一九四四年十月八日

 

 

 

芝:

……
至於我想在這裏對您說的話,可真太多了,每次提起筆來,總是千緒萬端,齊上心來,好像有說不完的心事,寫不了的相思,芝:您想即使我倆能夠在最近見麵,要說的話,恐怕當麵暢談幾天也訴述不清,那麽,想在這短短的數小時之內,用有限的精神,和有盡的筆墨,硬要把心裏想說的話,在這裏盡情地寫一個幹淨,又那裏是可能的事呢?原諒我,我的精神和時間都有限得可憐,今天隻說一部份,其餘的以後慢慢談吧!

……

平越近來物價飛漲,雞蛋每個十三元,實在吃不起。
這裏在過去從未跑過警報,(據雲三年中隻聽見兩次飛機的聲音)現在因黃平趕築大“機場”(平越鄰縣),日來平越上空整天可聞機聲,警報也有了,不過我一定跑,望勿擔心。
桂戰愈緊,柳州危急,聞敵已近迫宜山,此間人心惶惶,物價呈跳躍式之上漲,本校同學,日內多有休學離此者,頃聞由金城江至獨山,汽車票黑市達二萬數千元,由馬場坪至貴陽,亦需洋萬五千元以上,駭人駭人,今天聽說敵人已越過金城江打到丹南了,依此速度,隻需四五日就可打到平越,上午到學校時,布告欄裏貼著很大的“警告啟示”促各級級長趕快動作,即日召集全體同學大會,不知究竟如何?後當隨時函告,芝:我想把衣物寄一部分來渝,您可覺如何?至於您六年來,寫給我的每一封信,都在我的身邊,我真把他們沒辦法,隻好帶在身邊一道兒逃難吧!校方今天開會一次,據雲在必要時,本校或將解散,師生日後在九龍坡交大集合,不知確否?這樣一來,我們將一點保障也沒有,隻好到戰局危急時,隨帶輕便行李步行(抄小路)二千裏長途來渝。聞由平越甕安到遵義,匪風甚熾,斷車,將來步行時,同學一定很多,結隊長征,當無危險,我現在身體很好,這點路程,絕不在乎,一切均望勿念。
萬縣又已月餘無來信,不知二姐亦已解懷否?上月寄來的五千元,除文具品千元,燈油費千元,洗衣、理發、信箋、郵票,紙費等約八百元外,下餘的都用作副食費,現在身邊半文也無,逃難時的旅費尚無著落,真是焦人得很,今天已去快信到萬縣,請他們趕速電匯款來,並請暫不寄衣物來,也同時寄了一封平信給文蘊,要她不寄線褂褲來,因身邊現在的衣物,還恐有盡數丟掉的危險哩!

………

餘後敘

敬琪

一九四四年十一月十三日

晚六時至十四日晨一時許於燈下

 

詢問郵局職員知小包郵件每公斤洋600元。身邊無分文,那裏寄得起,隻索罷了。

 

向上滑動信紙,可讀全文

一邊是烽火炙國,一邊是鑿壁勤學,當中卻是情竇初開的青春之花。一封封情書,述說著少年柔軟的心臆,寄寓著濃濃的家國情懷,也記錄著黎峨山麓一所大學焚膏繼晷,砥礪前行,弦歌續詠的步履。

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10天之後,唐山交大校園即被日軍占領,師生星散。後在校友們的幫助下,在湖南湘潭複課。1939年2月,學校再度西遷,在貴州平越(今福泉)度過了近六年相對和平的歲月。然而,林敬琪入學剛剛一個月,日軍就占領了貴州獨山,學校已能隱約聽到遠方傳來的炮聲。這所命運多舛的大學,決定北上遷往重慶。

那麽,從平越到重慶,林敬琪的兩地書還有條件寫下去嗎?他將如何記錄戰亂中的國土和人民,如何描述途中的坎坷和內心的煎熬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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