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 《鬼之魅》
第二十二章 大串聯（3）
他頓了頓，然後繼續說道：“既然要我們酌情處理，還要維持正常的教學秩序，那麽我想了一下，學校還是要正常上課，這個王幹事你等會兒完了以後去一下公社中學，和孫校長一同宣布一下這個決定，就說這是縣文教局和縣委的決定，公社黨委也是這個意思。至於學生成立的紅衛兵組織，我們暫時不表態支持，也不表態反對，生它自生自滅，王幹事，你回去給你兒子做做思想工作，讓他別鬧騰，好好上課，學好文化課知識才能更好地為人民服務，為祖國建設出力，好好給兒子講，別動粗，你那個壞脾氣要收斂一下。”
然後他想了想，又繼續說道：“揚湯止沸，莫如釜底抽薪，聽孫校長說，這個餘得剛好像跳得很歡，幕後組織和策劃都是他幹的，現在終於迫不及待地跳到前台來了，這個人。王幹事和孫校長，你們知道他有什麽來頭嗎？”
王幹事和孫校長相視一笑，輕輕地搖了搖頭，表示不太清楚。王幹事說道：“我知道一些，這個人農村出身，畢業後，分到縣教育局當幹事，聽說一直想追縣文教局裏的一個小姑娘，那個小姑娘是縣委常副書記的女兒，根本瞧不上他，覺得他土得掉渣子，連普通話都說不好。後來不知怎麽的，縣文教局以精兵簡政之名，將他調出縣文教局到城關中學教書，說是為了加強基層的教學力量。結果他一是能力不夠，數理化教不了，語文也不行，加上一口方言，被學生從講台上哄了下去，沒有辦法，安排了個閑職，去當年級輔導員，已經調換了幾個學校了，去年剛剛調到紅光中學。大概情況就是這樣。據反映，餘老師平常很謙虛，也平易近人，見誰都點頭哈腰地，沒有想到，這運動一開始，他卻積極得很。”
王書記聽了之後，點點頭對大家說：“毛主席一直教導我們要透過現象看本質，這個人很善於偽裝啊！我們不能被他表麵的現象所迷惑，我們不管他這樣做的動機是什麽，但是造成目前的混亂狀態他是要負一點責任的，組織上可以對他進行一點處理，刹一下他的銳氣，這個還是可以的，我現在還是公社黨委書記，暫時還沒有被罷免，那麽我還是有這個權力，有我在位一天，我就不能容忍這種現象繼續存在下去！”
他轉過頭來對孫校長和王幹事說，“你們商量一下，拿個處理意見，迅速上報公社黨委。”
王書記是典型的基層出身的幹部，多年來的基層工作的經曆養成了他既幹練而又務實的工作作風。在目前的情況下，造反，奪權的烈火已經到處燃燒，這一點他並不是不知道，但是，他無法容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的這種不正常的現象。那麽，隻要他還能指揮得動，那麽他是絕不會放任不管的。尤其是學生不學習，在校裏亂來，他是堅決不能容忍的，尊師重教，這是我們老祖宗留下來的優良傳統，怎麽能輕而易舉地給破壞了呢？
王書記的雷厲風行的工作作風立刻就發揮了作用，紅光中學很快就又恢複了它應有的教學秩序。餘得剛盡管心裏一萬個不服氣，但是王幹事代表組織和他的談話還有對他有一定的作用，組織就是一個無形的網，你反對誰，反對任何人，你也不能反對組織。組織決定著你的一切，組織可以讓你在這裏工作，吃商品糧，享用城鎮戶口，組織也可以讓你下放到農村去，褫奪你目前所擁有的這一切，這個是他感到最為恐懼的，他已經從縣城機關下放到鄉村學校來工作，難道真的要把他送回原籍動去當農民嗎？想到這裏，他軟弱了，害怕了。每個人都有一個軟肋，隻要掐住這根軟肋，無論多麽桀驁不馴的人，他也會軟弱下來。餘得剛的軟肋就在這裏，他最怕的就是丟掉這份公職，讓他回老家當農民去。
紅光中學的鬧劇暫時平息了，一切都回到正規的渠道上來了，王建國也被老父親王愛民狠狠地收拾了一頓。老王差點耳光都要扇上了，幸虧了建國的母親從中相勸，兩邊壓火，才平息了這場家庭風暴，而建國在這場家庭風暴中失去了他的那身黃軍裝，老王命令兒子脫下黃軍裝，他認為兒子的所作所為玷汙了他的這身黃軍裝！
這件事過去了沒有多久，餘得剛突然有一天把建國叫到他的辦公室裏，向他轉達了一個並不是秘密的消息，毛主席在北京接見來自全國的紅衛兵，他也要去串聯，去北京，去見毛主席！他激動地對建國說，“8月18日、8月31日，毛主席兩次接見首都紅衛兵和外地來京師生，更加公開了他對紅衛兵的肯定和支持，也以他老人家無比高上的個人權威、魅力吸引著各地青年學生源源不斷湧向北京，大家都渴望見到毛主席，渴望帶回他老人家對紅衛兵的支持和鼓舞，來和我們當地的當權派壓製運動的反革命行為做鬥爭！”
餘得剛的一席話，仿佛是一縷清風，一下子掃去了罩在王建國心頭的陰霾，他一直為這些天的處境而感到沮喪和悶悶不樂。剛剛點燃起來的革命豪情似乎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內心一下子變得哇涼哇涼的，真好似“打敗的鵪鶉鬥敗的雞”，一下子在同學們麵前抬不起頭來，在家裏還常常受到那個渾身“軍閥作風”的父親的訓斥，就連那身心愛的黃軍裝也被父親喝令脫了下來，一時間，自己身上的榮耀的光環也似乎一下子被剝了個光光淨淨，似乎被徹底打回原形，他自己也仿佛覺得掉進了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好像這輩子再也翻不了身了，成了那些“稼娃”嘴裏的笑料。這時候，聽餘輔導員這麽一講，他心底裏仿佛突然間又打開了一扇天窗，一切又變得光明鋥亮！他仿佛是打了雞血一樣，突然間渾身充滿了無窮無盡的邊量！去串聯，去北京，對於這個十七歲的少年來說，是多麽富有想象力的一件事！他從記事起，就跟著父親在渭塬縣這些公社裏轉，別說北京，他甚至連西安也沒有去過！他連忙激動得幾乎跳起腳來，問道：“餘輔導員，那你什麽時候走，能不能帶上我們一塊兒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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