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言:這是我以前講陶淵明一係列視頻,寫的一些前言介紹性文字。本來都要刪了,還是在此分享一下,留個底吧。
是每一期視頻的引子,視頻我就不貼了。感興趣的,可以自己找來看。話說,那時說話結巴一點,但顏值比現在高一些。畢竟,我說,歲月啊。
以下是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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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陶淵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形象,在我們心中飄逸得太久了。“不為五鬥米折腰”的氣節,也成為我們的刻板印象,《桃花源記》代表了一種自古以來的大同理想,文人在陶身上寄托了自己歸隱的小幻想。可是我們偏偏很少去研究,真實的陶淵明是怎樣的,他的人生背景和人生故事,到底是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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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以來,陶淵明在中國文人為官者心中,寄托了遠離宦海、歸隱田園的節操和理想。但往往要麽委曲求全,要麽曲意逢迎,到了失意被貶之時,才仿佛一下“淵明”起來,甚至到了罹禍,像李斯那樣和兒子被腰斬於市,才大呼“吾欲與若複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悔不如當初,甘守平庸,做個平頭百姓,安享山水田園詩酒天倫之樂。
都想著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一旦登上了天子堂,或在登上天子堂的路上,即便口上、筆下再怎麽仰慕淵明,遙想田舍郎的“美好”,要想反過來,“朝在天子堂,暮為田舍郎”,心裏是放不下的。放不下那份野心,那份功名,那個欲望,那個自尊,和那個身家。也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了。因為做不到,而更加仰慕那做得到的,於是便將獨一無二的陶潛,當做內心的情感寄托了。
這是中國古時文人對淵明的印象。到了現在,由於曆史教課書的原因,我們對陶淵明又是另一番印象。歌頌他“不為五鬥米折腰”的氣節;“不與統治者合作”,因為那是腐朽的封建社會統治者;歸耕田園,讚美的是他成為自食其力的勞動者;而《桃花源記》的社會理想,好像一個共產主義的大同理想。
但實際上,今時今日,又不同了。這些印象,又變得有危害了不是,不太符合和諧社會的價值觀了不是。
變來變去,那麽真實的陶淵明究竟是怎樣的。除了詩酒以外,他的一生是如何度過的。在我們的刻板印象中,從他的曾祖父陶侃,到他陶淵明,陶家真的沒落了,變成隻是一介平民了嗎?陶淵明真的是“不與統治者合作”,隻做了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彭澤縣令,因為“不為五鬥米折腰”,就辭官歸隱田園了嗎?歸隱後,他真的就隻是一個普通的農民,安貧樂道、窮困潦倒一生嗎?
好在陶淵明寫詩文,喜歡記錄時間、人物,那麽和同時代的曆史、人物,對照起來,陶淵明的人生故事、人生麵貌,一下就清晰很多了。我們應該還原到曆史去解讀人物,既不要像古人一樣,用自己的心境去投影陶潛,也不要像當代一樣,片麵解讀陶潛,去往意識形態上靠。
盡可能還原一些,盡可能真實一些。真實的曆史,沒有封建主義、資本主義、社會主義這些東西,曆史就是像流水一樣,這麽一直流淌下來,從未間斷。若有間斷,那不過是我們人為地給它製造或取的一個名稱罷了。
真實的情況,就是陶淵明和他的曾祖父,生活在一個高度壟斷的社會。他的曾祖父陶侃,機緣巧合也好,靠自身努力也好,成為極少數打破壟斷身居高位之人,成為勵誌榜樣,也給家族帶來餘蔭。陶淵明在這種餘蔭下,在依然高度壟斷的社會,不上不下,進退兩難,看世道艱險,換湯不換藥,功名其實如塵土,最後堅定了退隱的誌向,甘守平庸,做個歸耕田園的平頭百姓,並寄情山水,以詩酒自曠。
表麵看,是個人的選擇,其實歸根結底,還是社會,沒有變革或改良到一個更平等更安全更流暢的程度。這種狀況,經過隋唐以來的科舉製度,得到一定程度上的改善,但並無質的飛躍。所以上千年來,仰慕陶淵明、追陶、和陶的文人現象,就一點不稀奇了。
古人有“東門”,李斯“東門黃犬”之東門,乃仕宦之禍的象征;也有“東籬”,陶潛“采菊東籬”之東籬,乃退隱田園的象征。一字之差,差之千裏。直到今天,東門與東籬的故事,依然在我們的社會上演。什麽時候,可以消滅它們之間的差別呢,能真正做到進退悠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