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五個舅舅。我媽是家裏唯一的女孩,上麵倆哥哥,下麵仨弟弟。我要不是去了武漢上大學,也不會和任何一個舅舅有瓜葛。但大學四年裏我去三舅家無數次,看我姥姥,蹭飯,外加把大被子抱去讓舅媽幫我洗。三個舅舅在武漢,我獨獨隻和三舅親,我姥姥不傻,我三舅最好處。
拿到錄取通知書以後我媽就發了封聖旨去武漢,令我三舅看著點我。我到學校以後的第一個周六我三舅就來我的宿舍接我回家。當我看到他推門進到我們七個人住的女生宿舍時著實吃了一驚,他是怎麽進來的?門口值班的睡著了嗎?好在是秋天,樓道裏沒有短褲背心們到處亂竄。後來我也輪過值班,男士免進,我得五層樓滿樓道跑著去通知被訪女生門口會客。
回家的路上三舅話不多,偶爾說兩句也都是武漢話,我反正也聽不懂。到家以後見過姥姥,她當年半身不遂,跟著三舅一家生活。舅媽為了和我交流硬是說著蹩腳的普通話。我姥姥一直最疼我,因為我媽是她唯一的女兒,所以她每次看見我就把她那點可憐的生活費拿出幾塊給我去買水果。
我三舅最拿手的是做飯,餐館級別的。再加上每次我去漢口姥姥家都帶著一個填不滿的大胃口,(學校的豬食就別提了)他的唯一任務就是買魚買菜,然後下廚做飯。我不吃肉,隻吃魚,還不能是多刺的武昌魚,也不能是學校裏常吃的蓮子魚,三舅隻好買桂魚,肉多刺少。攤上我這麽個挑嘴外甥女三舅夠倒黴的,還不敢抱怨,因為我姥姥也催他去買魚做飯。最露怯的一次是吃紅燒肉裏麵的煮雞蛋,我一口氣吃了五個。
除了吃,三舅還負責我周末的精神活動。他算老三屆高中生(?),帶我去他的朋友家談論文學,帶我去電影院看《流浪者》。逛街這種事他就不行了,派我舅媽代他執行任務。我希望這些都是他主動的,不是我媽的命令。
武漢夏天奇熱,是當時的三大火爐之一。冬天又格外濕冷,使我這個北京人極不習慣。前兩年我們學校沒有澡堂,於是每個周末我去姥姥家的福利還包括了洗澡。家裏肯定不行,那時普通民房怎麽可能有洗澡設備。三舅在單位裏當個小頭頭,於是就帶我去單位洗澡。澡堂周末不開,他就利用關係找人燒水,讓我一個人在大澡堂子裏洗個夠。舅媽也帶我去過她的單位洗澡,還因為門衛不讓我進去而差點吵起來。武漢人不吵架都像吵架,嚇死人了。
如果不是三舅家裏太舒服,他們對我太照顧,我是不會幾乎每個周末去漢口的,早就和同學撒丫子滿世界玩去了。就因為他們給了我一個家的感覺,又沒有我父母的各種壓力,我才會如此留戀那個家,才會一去就是四年。連回北京我都不和同學在武昌上車,而是在漢口過一夜,第二天由三舅從漢口送上火車。當然了,三舅為我媽精心準備的禮物是少不了的。
我現在仍和三舅有微信聯係。去年夏天三舅媽去世,我在博客裏寫了篇紀念小文,發給三舅看了,算是一點慰藉。
三舅比我媽小不少,我上大學時他兒子才兩歲。我的感覺是他更像一個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