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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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外公(還有祖父祖母)都是在我父母結婚前都已去世。外婆外公去世時,二舅還在上小學。當時大舅是黑五類,全家被趕到農村,自顧不暇地掙紮在苦難的旋渦中,還沒結婚的母親隻好帶著二舅與自己一起生活。二舅是一個打架逃學上房揭瓦四處惹事生非的頑主,年輕單身的母親為了這個弟弟傷透了腦筋,也受到了很多無辜的牽連。 無奈之中,經與大舅商量,就把二舅送給了一個沒有孩子的遠房親戚家收養為養子。二舅當時非常傷心難過,覺得自己被哥哥姐姐給拋棄了。後來二舅長成一個非常帥氣的小夥子,叛逆的性格依然伴隨著他的人生。那個年代,最美好的職業就是在工廠裏當一名工人,聰明過人的二舅也就隻能成為一名光榮的機械製造廠的技術工人。
二舅最喜歡的是我這個外甥女,說我最像他,壞的像他,聰明的也像他,長得都有些像他。記憶最深刻的一次是,我在我大舅家,父母沒在旁邊,我好像與我表姐們發生了衝突,氣得躺在地上放踹打滾嚎哭。任大舅和舅母怎麽勸說,就是不起來,後來也就是沒有眼淚的幹哭。二舅那時正好也在,看我在地上躺了半個時辰,過來帥帥地站在我旁邊,用腳輕輕地踢我,我看你躺地上也很累了,地很涼,我抱你躺到到床上去吧。很奇怪,經他這麽一說,我就乖乖地起來,不再哭鬧了。這一幕,深深地刻入我的記憶當中。
二舅後來成為他們車間裏的技術大拿,也結婚生子。雖有著很特殊的性格,也不得不過著那個時代的芸芸眾生們過著的日子。隻是後來無比悲催的命運找上了他他在一次工傷事故中失去了一條腿。那時他也就剛三十出頭,可想而知,他這樣一個性格的男人,失去一條腿如同失去生命一樣的悲慘。尤其是後來,工廠倒閉,他那份微薄的工傷勞保工資也沒了。為了養家糊口,他拖著那隻剩下的腿幹過不同的活。最讓我想起都會流淚的畫麵是,他用一支腿撐著,在冬天裏寒風呼嘯的街邊上炸油條買油條的情形。在他最困難的時候,我母親要接濟他,他都是拒絕的。我出國臨行時,他來我家,非常驕傲地對我父母玩笑說, 我這個外甥女,我知道她從小就與眾不同,她可以躺在地上兩個小時哭鬧不起來,足見她是有多麽的執著和不放棄的特質” 
在漫長的工傷康複過程中,二舅不得不用了很多的傷身體的藥,到了中年之後,他已是各種的疾病纏身。我後來回國,無法接受和麵對我曾經年輕帥氣的二舅的病殘令人心碎的慘狀。為了不讓自己心痛,我自私地回避去看他。每次就托我母親,在我離開以後再去看他,帶上我給他很厚的禮物 ,並以我回家時間太短為托詞。
再後來是,多年的疾病折磨之後,二舅離開了這個對於他來說悲慘的世界。我也為我自己不敢直麵他的痛苦和悲慘而避免拜訪他而慚愧內疚。令人感到安慰的是,我二舅的孩子,表妹成為了一名醫生,表弟是一名工程師。想必,二舅的在天之靈是感到欣慰的。

所有跟帖: 

嗬嗬,傳說中的二舅同誌來了。俺比較好奇,當時大舅同誌是黑五類裏的哪一類呢? -Shubin- 給 Shubin 發送悄悄話 Shubin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29/2022 postreply 07:04:47

大舅還在大學一年級的時候就被打成右派,他的一輩子比二舅還要悲慘許多。 -光藍- 給 光藍 發送悄悄話 光藍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29/2022 postreply 08:40:16

和我估計的差不多。現在來蹭二舅熱度的太多了,所以有此問,抱歉。不過成了家才考大學,在50年代好像不多。 -Shubin- 給 Shubin 發送悄悄話 Shubin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29/2022 postreply 09:14:23

大學時沒成家,舅媽是他中學的同學,大舅打成右派後被學校開除,舅媽還是嫁給了他,也跟著受了一輩子的苦,催人淚下的愛情故事 -光藍- 給 光藍 發送悄悄話 光藍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29/2022 postreply 10:02:05

覺得你大舅媽更難。當時家裏頭肯定反對,因為嫁了就是右派家屬,就要受歧視,過苦日子,不知道何時能結束。向她致敬。 -Shubin- 給 Shubin 發送悄悄話 Shubin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29/2022 postreply 11:28:47

好文,看的有些淚目,或許每個家庭裏都有一個二舅,那是悲催社會的一個個縮影。 -核桃小丸子- 給 核桃小丸子 發送悄悄話 核桃小丸子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29/2022 postreply 08:14:07

謝謝核桃版主。是的,二舅的命運就是那個年代的縮影。 -光藍- 給 光藍 發送悄悄話 光藍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29/2022 postreply 08:42:08

二舅怎麽都這麽悲慘?等我有空寫一個不同的二舅故事。 -石頭村- 給 石頭村 發送悄悄話 石頭村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29/2022 postreply 08:40:15

謝謝石版主留字,期待你的二舅故事 -光藍- 給 光藍 發送悄悄話 光藍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29/2022 postreply 08:43:16

謝謝分享家族故事 -dong140- 給 dong140 發送悄悄話 dong140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29/2022 postreply 09:00:34

謝謝閱讀 -光藍- 給 光藍 發送悄悄話 光藍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29/2022 postreply 09:57:02

我的二舅和我的關係也是非常好。離開中國最大的代價是此生沒有和爸爸與二舅度過足夠的時間。 -香草仙子- 給 香草仙子 發送悄悄話 香草仙子 的博客首頁 (239 bytes) () 07/29/2022 postreply 09:08:54

謝謝仙子的賞閱和分享 -光藍- 給 光藍 發送悄悄話 光藍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29/2022 postreply 09:5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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