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回憶。有人能說回憶能給人某種淡淡的憂傷,我一般尋求不到。
曾有一次,周日的下午,我獨自住在一個陌生城市的旅館裏。江南梅雨季節,沒心情在外麵轉,於是就坐在陽台上看景。周圍一切都濕漉漉的,天空有光亮卻沒太陽。你似乎被扔到一個黑夜和白天的交接處並且脫離不開。
沒有酒,但我有袋花生米,於是我燒起開水,泡上茶,在陽台上坐著喝起來,想營造出某種氣氛來撫慰一下自己。
一定是我那悠閑自酌的樣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也是旅客,被梅雨困在房間。她從窗口向外眺望的時候,看見陽台上的我。
聽到敲門聲我還以為是服務員,打開門後看見她手裏捧著報紙捆的切好的熟牛肉我有點驚訝。是的,我和她在大堂見過,點過頭,還打過招呼。我們都說普通話,都是外地人。
她笑:“我看見你在陽台喝酒,我酒癮犯了,”
我尷尬笑起來:“沒酒,我在喝茶。”
“喝茶你用那麽小的杯?還小口小口地抿。早知道,我就在街上買一瓶了。”
我說沒關係,對麵就有小賣部,我去買一瓶。
她將牛肉放在櫃子上就隨我來到街上。我買了瓶貴州醇,幾包花生瓜子。
我那個小茶杯是當地人送我的,一共四個,還有個茶壺。 倒上酒,一杯約有2兩,有點大碗喝酒的感覺了。
外麵氣溫約20多度,潮濕的關係,她還穿著一件線衣。 幾口酒下肚,燥熱就上來了。她脫掉線衣,隻剩件短袖衫,勾繪出豐滿的女性曲線。
聊過之後才知道,她工作的工廠在兩百公裏外,而她是銷售代表,負責這一帶的業務。
這座城市很古老,但不大,屬於縣級城市。我想要不是因為工作,她肯定不願意來這裏。
她問了我年齡,但我沒回問。她說她比我大,我估計頂多大一兩歲。
她酒量很好,那瓶酒我們喝完了,她比我喝得多。 她說她常要同客戶喝酒,但那樣的酒席她不喜歡。
我說我也喜歡大學時在集體宿舍喝酒的場麵,熱鬧而且隨意。
她問: “你沒有兩人喝酒的經曆?”
我想答說和我父親喝酒的情景,但我馬上明白她指的不是那個。我搖頭說沒有。
她笑:“我可能把你教壞了。我前夫和我以前常兩人喝酒。有段時間,每個周六,我們就在街上買點鹵菜,然後回去喝酒。”
我掩飾著對她這麽年輕就離婚這事的驚訝,低聲敷衍:“我女朋友不喝酒,但喜歡看電影,很多時間都在電影院度過的。”
我們嗑著瓜子繼續聊。她父親就是工廠的廠長,她前夫的父親也是廠裏的幹部。他們不是本地人,三線工程才讓他們兩家搬來這裏。她的婚姻也是父輩安排的,兩人都是廠屬技校畢業,自小就認識,算是青梅竹馬吧。
從她的講述中,我聽到她對她的故事有種奇怪的回味。怎麽說的,像是淡淡的憂傷,還扯著若隱若現的甜蜜。
當時我對婚姻並不十分了解,處於好奇心,希望她講更多。我顯出傾聽的樣子鼓勵她繼續陳述。
後來,她臉色忽然陰沉起來,問:“想知道我們為什麽會分開吧。”
我沒吭聲,我忽然想起宋丹丹的小品台詞: 此處無聲勝有聲。
她繼續說:“沒什麽,廠裏派他到廣東搞銷售。掃黃被抓了,告訴單位說是嫖娼。然後,我老爹就讓我們離了。”
我說,好像聽說,生意場上有人不得已必須去那種場合。
“我都沒問那事,辦完手續後他去了南方。我也想離開工廠,那是我和我老爹談的條件。不能怪老爹,他當廠長,女婿成那樣,麵子上過不去。然後我就被安排到了這裏。”
我忍不住問:“就沒聯係了?”
她笑:“音信皆無。”
後來我們還聊了別的東西。她離開的時候,笑著對我說:“對不起,冒昧過來找你喝酒。因為你在陽台上喝酒的樣子太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