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六月第三個周日,東方和西方的父親都過父親節,可是有一點不一樣,東方的父親,似乎比西方的父親,更多以嚴父的形象,有沒有?你看到幾個老中的父親,帶著兒子一起在戶外踩腳踏車的?看成績單打手板心的就不少,做了壞事被罰跪的就不少。
剛好前一段時間,不少人在點讚嚴厲教育好。我們就以一部東方電影,來看看,到底什麽是嚴厲教育,嚴厲教育好不好?
這部電影,我們以前提過,是2015年的韓國古裝電影《思悼》,最好的東方文化曆史電影之一。演父親演李氏朝鮮國王英祖的,是韓國國寶級演員宋康昊,演兒子演莊獻世子的,是俘獲萬千女性的韓國大帥哥劉亞仁。
劉亞仁在本片中演技爆棚,一點也不輸於老戲骨宋康昊。
這部電影講什麽呢?發生在李氏朝鮮上,真實的故事。李氏朝鮮以儒教立國,強調正統,看上去比咱正統還正統。他們遵從的是孔孟之道,程朱理學,熟讀四書五經,常常引經據典,連書法文字讀寫,都是漢字。所以你看他們,就像看我們自己一樣。隻是在政治地位上,他們以明清為宗主國,比咱矮化一截而已。但如今咱們難以拍出這麽好的電影,可以當自己拍的看。
這部電影,可以從很多角度看。你說是一場父子卷入君權、黨爭的政治鬥爭,也可以,沒問題。但我們拋開那些政治鬥爭,我們隻從父子家庭這個關係簡單來看,那麽就是一場標榜“父慈子孝”實則嚴厲教育下的教育失敗。
英祖老來得子,前一個兒子夭折,現在隻有這麽一個兒子,對他期望很高,十分嚴厲。這個兒子呢,天資聰慧,十分孝順,敬重父親。
但最後卻演變成,兒子失心瘋般帶著人馬闖入父親寢宮要殺父親,而父親當眾把兒子關在米櫃裏整整八天,將其活活餓死。
臨了,兩個都說,我愛你。父親說我愛兒子,兒子說我愛父親。
你能想象這事兒,發生在西方社會嗎?老外一定紛紛搖頭,說,ridiculous,因為喪失人性對吧;老中則不以為然,往往從中去找合理性,去解釋,為什麽這樣的結果是可以接受的。
必然是父親為兒子好,兒子不能理解父親等等。嚴厲教育,是為了子女好等等。
果真如此麽?
我們來看看,英祖是怎麽“嚴厲教育”兒子的?
一、嚴厲教育,要看你教育的東西是對還是錯,是正直還是偽善。
李氏朝鮮,以孝道為治國之本,和我們一樣,講究“父慈子孝”。聽起來很高大上,大家都這麽做,社會就完美了。但實際上呢?
莊獻世子的母親,隻是個宮女,身份低微,生下兒子後,兒子就過繼給了沒有子嗣的王後。按照這套“父慈子孝”的封建禮法,從小到大,莊獻世子不可以和生母待在一起,媽媽想多看他一眼,想抱一抱,晚上一起睡個覺都不可以。
偏偏莊獻世子特別孝順,很孝順母親,心裏有母親,渴望見到母親,尊奉母親。但是一邊不能和母親在一起,一邊看到母親時常被侮辱,一邊這些製定規則的人,侮辱他母親的人,整天給他講孝道,他就很confuse。
這是一個有獨立思想的孩子。
然後支撐這套統治秩序的,是尊卑、綱常,是君權和父權。既然如此,就充滿了不平等。聽起來很美好,君仁臣忠,父慈子孝,夫義婦順,社會一下就完美了。
但實際上呢?
由於尊卑關係和不平等的存在,
君可以不仁,臣不能不忠;
父可以不慈,子不能不孝;
夫可以不義,婦不能不順。
這樣不就是有很多暴力麽?怎麽辦?這個學說,又強調一個“忍”字,你得忍,還強調一個“節”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他強調,你不能忍,也得忍,忍不了了怎麽辦,寧可去死,那也是美德,守住了節,但如果你想追求公平公正,那是什麽?
那就是你反了!
這些東西,我們東方社會現在還在,不隻在家庭裏,在單位裏也是,子女對父母,員工對領導。
所以英祖教的這些東西,孔孟之道、程朱理學,這個莊獻世子,一早就聽不下去的。但一開始都是內心抵製,表麵順從。
儒教還強調一個“恭敬”。不管小孩內心多麽反抗,表麵上還是要做出十分恭敬的樣子。
其實教的這些東西,你大人都能照做,是孩子的模範,是榜樣,那也沒問題,問題是孩子一開始信你,但是他慢慢發現,你說的和你做得都不一樣,你說一套,做一套。
你自己說的,自己都做不到,卻整天來嚴厲要求我?比如英祖教育你孝道,但他自己對母親也不見得多孝,比如他教育你要清心寡欲,他自己洗個手看到小宮女就見色起意,孩子都看在眼裏了,你把門一關,把想幹的事兒都幹了,回頭你又教育孩子,要收起你的那些私欲。
能有說服力嗎?
孩子一開始有抵觸心理,慢慢會產生反感厭惡情緒。你還在那裏喋喋不休義正辭嚴地教,教的東西都是站不住腳的,你自己做不到的,甚至說一套做一套的,你再嚴厲,你叫孩子怎麽學?
你還不如直接嚴厲教厚黑學算了。
儒家仁義道德禮法那套東西,朱熹這些人說得天花亂墜,但自己又說“堯舜三王周公孔子所傳之道,未嚐一日得行於天地之間也。” 老祖宗孔子,整天仁過去,仁過來,自己又承認,連自己最得意的弟子顏回,也隻能做到“三月不違仁”。
所以吹牛逼的東西,整天吹,自己又做不到,但又強調所有人得這麽做,於是“天下大治”。難道是他們SB嗎?沒有的事,不過是想政權穩固,隻是來要求你而不是真正也要求自己的。
莊獻世子是個實誠人,實誠就在看破得不夠,品質不夠壞,壞到可以做個偽君子。你隻要繞個彎想想,其實學會了這玩意兒,其實對自己最有利就好了。
此其一。
第二,假如教育內容正確,嚴厲教育,不是不可以,但你得以愛為基礎,不能忽視對孩子的關懷。
不是說,我隻偏執地認為,我在心裏其實是非常疼愛你,但不表現在臉上,不付諸於任何行動上。好像我對你和顏悅色了,對你一點關懷的表示了,就顯得不嚴厲了。
你看那些人,一天到晚,都是一本正經,不苟言笑的樣子。在孩子麵前板著臉,一副很威嚴的樣子,讓孩子本能感到害怕。
動不動就斥責你,讓孩子感到懼怕自己的父親。
但實際上,你外麵找了個小老婆,或者摟著個小三,眉開眼笑,極盡放蕩。但一回到孩子麵前,立馬變臉,回到“本來麵目”。
其實對孩子嚴厲不是不可以,但你得心裏真得有孩子。你罰他不給吃飯,你得想想他是不是很餓,你罰他跪地板,你得想想他是不是膝蓋很疼。
你就算對他再嚴厲,罰跪三小時,事後你能察看一下他膝蓋的傷,甚至給抹點藥,孩子也不會認為你精神分裂,會感覺父親是愛自己的,隻是懲罰自己做錯了事。
但你隻管責罰,對其他一點關心都沒有,長期如此,那孩子對你的認知,就會悄悄發生改變了。
就算罰跪後察看膝蓋傷情這種事做不出,至少哪一天,孩子生日開開心心帶他玩一天,或送給他一件他夢寐以求的禮物等,這些都是在表達關心。
不能把愛付之行動,沒有關懷,隻有嚴厲,這種嚴厲,不過是無盡的傷害。
這就是第三,缺乏關愛的嚴厲,會變得苛刻和殘酷,苛教猛於虎。
你看到一些父親,整天做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好像他把所有能教的都給孩子教了,是孩子自己不成器。
錯。往往是你不喜歡這個孩子,對他很苛刻,甚至虐待他,羞辱他,讓他不斷受到傷害,他感受到你的輕蔑、歧視、排斥而已。
這種父子之間,所謂的嚴厲教育,已經讓他們彼此產生敵意。
比如英祖,他自己是個宮女生的,可能就有點自卑,而莊獻世子,雖然是他唯一存活的兒子,卻又是個宮女所生。表麵上很喜歡很開心,但實際上,人喜歡把自己過去的遭遇,又強加在自己子女身上。
宮女生的,這個宮女又不是我真正喜歡的女人,她生的孩子,我就是怎麽看你都不順眼。
你代理聽政,做得很好,沒有一句表揚,然後從你著裝上找茬,發現你一根鞋帶沒係好,立即斥責,搬出一堆不能正衣冠就不能正國家的大道理。
父親經常從這些細小的地方找茬,以致於莊獻世子有了穿衣恐懼症。每天穿個衣服,都害怕哪裏沒齊整,一遇到父親,就被父親嚴厲掃視,動不動就加以斥責。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總之你做得好也罵,做得不好也罵。萬曆也是如此遭遇。他視張居正如父。本來他寫得一手好書法,大家都讚,張居正一樣斥責,說一國之君,書法寫得好有什麽用?!
這些都是表麵聽起來有道理,實際上都是些謬論,其實是abuse,是欺淩對吧?
我治國好,書法也好,不可以嗎?萬一我字寫得不好,估計你丫罵得更厲害了。
就是這樣,莊獻世子就是這樣的遭遇。他其實不是不喜歡讀書,他喜歡看《西遊記》、《水滸傳》,被父親斥責。他喜歡軍事,被父親斥責。大清國賜給他一條狗,作為小孩子抱一抱,天真爛漫,有什麽不好,被父親看到了斥責。他擅長繪畫,畫了那條狗,被父親看了,一把扔了。他後來給兒子畫了一條龍,畫得惟妙惟肖,很有藝術天分。
總之就是這樣,父母從自己的角度,來看你,什麽該學,什麽不該學。怎麽做是對,怎麽做是不對。
“業精於勤荒於嬉”,這個說法是不錯,但你不能讓孩子天天隻讀聖賢書,稍微娛樂一下,就是“嬉”,這違反孩子天性。“存天理”是不錯,但你不能為此“滅人欲”對吧?
你自己整天在後宮欲來欲去,然後你叫別人要守住。
你還自己犯錯一大堆,還不許人家犯錯誤。比如,英祖連夜給兒子寫了一篇教導兒子的文章,很是得意,感覺自己的“父愛如山”,然後讓兒子當著老師們的麵一字不漏背誦出來。兒子背誦得很流利,大家都說好,但隻漏了一句,英祖就當眾斥責兒子,感覺兒子辜負了自己的心血,就有點“不愛了”的意味。
這些苛刻,都不來自真愛,都是自私,殘酷。
當眾羞辱兒子,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連去祭祖的路上,天下雨,他就說是兒子的錯,不準他去祭奠祖先了,叫他滾回去。這些欺淩、羞辱太多了,簡直是犯罪,但在我們東方社會,有一個好聽的名字,
叫“嚴厲教育”。
我們這個東方社會,整天強調正統,正道,似乎很完美,很正確,但唯一缺少的就是個“公道”。好像是讓社會各守秩序之道,但實際上,更是君主加強集權之道。
當然,也不全都是不好的地方,也有好的地方,比如尊重老人,強調敬業,強調勤奮等,這些深入東方社會的骨髓之中。
最後,總結一下:
嚴厲教育不是不好,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教育的內容沒問題,父母自己能做榜樣,沒有這樣那樣性格上的缺陷,不會對孩子過於嚴苛,更不能造成虐待、羞辱等實質性傷寒,千萬別忘了愛的初心,嚴厲教育要以愛為基礎,嚴厲教育的同時,別忘了對孩子的關愛,且關愛不能隻在心裏,還要在口頭上,不能隻在口頭上,還要付諸在行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