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士尼十二公主中,木蘭是唯一不是真正有公主、王妃或酋長之女身份的。她就是個中國古代王朝平民家的女兒。但因為她的忠誠、勇敢和真實,不是royal ,勝似royal ,被迪士尼加冕為“八公主”,深受歐美兒童及年輕人的喜愛。
《木蘭辭》裏,木蘭代父從軍,從外看,似乎是一個悲劇,但是從木蘭內心看,何嚐不是一次擺脫社會、家庭的束縛,給了一次做真正自我的機會?隻是有意思的是,做個真正的自己,又是通過角色扮演來實現的,她女扮男裝,成了一名上前線戰場的武士。
這倒不是說,木蘭就喜歡舞刀弄槍,打打殺殺,是個男人婆。
她隻是在規定的劇情規定的角色下,突然有了次突破角色的機會,讓自己可以暫時擺脫傳統女性的角色,內心可以得到真正更多的自由和發揮。她可以和男人一樣,去跳,去笑,去打,去拚,去看世界。
但是她又會迷茫,因為你像男人一樣去闖世界,但你掩蓋的依然是你女人的身份,在你的內心,什麽是真實的你自己?
依然是個女人。
所以木蘭要做個真實的自己,並不是一定要像男人那樣去打拚,而是希望社會少一些對女性的束縛,讓她們可以更加真實,而不是去扮演規定的角色。她可以喜歡這個角色,甚至把這個角色做得很好,但那也是因為她自己喜歡,而不是被強迫的,被貼標簽的。
兩個字,自由。做個真實的自己背後,是社會要給你這樣的自由。包括寬容、包容,平等、尊重。
如果社會沒有這樣的東西,那麽木蘭隻是個特例。
對於木蘭的行為,東西方的理解是不一樣的。
東方社會,並沒有上升到社會訴求,沒有上升到人本這個高度,而是崇尚的忠孝、愛國這樣的價值觀。
在東方的觀念裏,國始終是大於家的,而家又大於作為家庭成員的個人。木蘭從軍,在中國人的觀念中,首先是出於孝。這是幾千年來,上至帝王,下到黎民,或宣揚或遵從的價值觀,被看做做人的根本,也是天下穩定的根本。因為這個理論是,臣子忠於君主,就如子女孝順父母。忠孝對臣民天天講,雖然皇帝自己總亂來,但皇位似乎就穩當了。
另外一個是國大於家,木蘭代父從軍,也是為報國。這也是東方最提倡的傳統觀念之一。木蘭愛國情操高尚。但實際上,從《木蘭辭》看,木蘭最想的,還是趕緊打完仗,騎千裏馬回家,換回她的女兒身。
實際上,在中國社會裏,人盡皆知又忠又孝的花木蘭,犯了欺君之罪,是要殺頭的。所以木蘭將軍的事,隻成為民間傳說,確有其事,但無官方記載。因為這玩意兒“上不得台麵”。人人都感謝她,歌頌她,但就是上了不正史,得把她的那些記錄全刪了。
不過打動西方人的,是這樣一個鮮明對比。
因為西方人,更看重個體,更看重生命價值。花木蘭作為東方社會裏的傳統女性,本來應該是柔柔弱弱的窈窕淑女,然後跨上戰馬去做武士,出入於千軍萬馬之中,還戰勝歸來,這非常驚異,令人印象深刻,是一個很熱血的傳奇故事。
老外喜歡個人的legendary。
不是說東方的價值觀就是錯的,西方的價值觀就是好的。它是兩種對比鮮明的價值觀,代表著人類社會的兩種活法。它們都有自己根植的傳統,可能你身在其中,你無法選擇。
作為個體來說,我們還是希望有更多的自由。但是一些家族觀念、愛國情操,也是好的。因為人嘛,畢竟脫離不了家、國這樣的身份,在家庭和國家中承擔責任,本來也是作為人的一部分。這個社會的大多數人,還是很難超越,也沒必要去超越這些身份的。
但是個人盡責任的同時,反過來,家庭和國家,也要盡可能減少對個人的束縛;你不斷加強對個人的控製,那就越走越遠了。所以東西方價值觀念,出發點不同,會有一些矛盾。
木蘭呢,除了做真實的自己,還有一方麵,就是出於為家為國。簡單點,就是愛父母、孝順父母,看不得年邁父親去打仗。上升到唱讚歌的高度,就是愛國。但實際上呢,他們家的不幸,也是上麵給你攤派的。那麽老了,就不要強迫人家做兵役了。
所以東西方各有道理,都不絕對。
但大家共同都可以達成一致的,是欣賞木蘭的——勇氣。
在那種社會,在那種時勢下,一個青壯男子,也不一定擁有像木蘭這樣的勇氣,毅然決絕前行,而且一打仗,就是十多年。你要知道這個代價的,很可能戰死沙場的,且不為人知。為國捐軀,捐了就捐了。因為國為大,你為國家犧牲,是應該的嘛。
我挺欣賞加拿大的國會裏,把一戰、二戰等曆次主要戰爭中,加拿大犧牲陣亡的將士的名字,做成了花名冊,像珍貴的文物一般,陳列在國會山莊裏,而且有專人負責,每天早上翻開一頁,讓每一個陣亡將士的名字,都可以有在國會山莊裏,暴露出來,被世人看到的那一瞬間。
有時到底誰會更做樣子呢?這個樣子如能堅持做,做一輩子,就是件在凸顯價值的事。
我們紀念軍人,不是為了紀念、美化戰爭,而是紀念他們的犧牲,肯定他們的勇氣。勇氣是一個好的品質。木蘭作為中國傳統社會裏的一名柔弱女子,女扮男裝,代父從軍,這種勇氣,尤其令人印象深刻。
所以我們在看《花木蘭》時,西方觀眾看女權,看女性追求真實的自我,東方觀眾看孝順,看家國情懷,都可以,但東西方觀眾,在看木蘭的勇氣上,就都一致了。大家都是人,差別並不大,不會找不到共同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