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年出國在外,剛回國沒有幾天。
每次回國我會走大街串小巷尋找記憶中的小吃和美食。我對北京的傳統早點印象深刻,糖油餅,油條,炸糕,豆漿,好像沒有吃膩的時候。記憶中北京的早點小吃遍地都是,雖然大家推崇的隻有那麽幾家,可是小吃店隔不遠就有一家,很方便。
我以前住在一個政府大院裏。
大院裏有一對兄弟,哥哥叫周宇,弟弟叫周寧。我記住他們的原因是因為住我家隔壁有兩個女孩子,姐姐叫葉寧妹妹叫葉宇,正好和那兄弟名字調了個。這姐妹倆年紀太小而且和我們的故事沒有關係,隻是順便提一下。上個星期,也就是國慶節的前兩天,我正在護國寺小吃店享受早餐: 一碗豆腐腦,一張糖油餅和一個炸糕。抬頭看見周寧正對麵走來,其實他沒有看見我,我叫了他一聲,他驚訝的看我,馬上走過來坐到我的對麵,毫無遲鈍對我抱怨起來,就好像我們天天在一起吃飯聊天兒似的,其實我們已經三四年沒有見麵了。
他是一個很能講話的人,可以從一個話題切換到另一個話題還能讓聽的人覺得很有道理。
“我的微信被封了”。一見麵沒有任何鋪墊直接進入主題,隻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才做的到。 沒等我的回答,他把手裏剛買的豆漿油餅放在麵前的桌子上,繼續說: “前天夜裏十二點,我接到微信通知,說是我的微信停止服務。也不講什麽原因,問了別人微信都還可以使用。問微信回答說不知道不是他們的問題,可是我的微信號被封了。我的言論根本沒有黃賭毒,全部是支持黨和國家建設的評論,絕對屬於正能量。這事兒害的我一晚上沒睡覺,找了好幾個人打聽為什麽封我的號,怎麽才能恢複,根本沒有用,問誰誰也不知道。”
“不會吧,按你說的,現在這科技已經這麽先進了? 在微信裏說句話聊個天別人都能知道?”
我也奇怪。
“我以為我的名字有什麽問題,就換了一個名字和同學們請教,聊這個事情,打聽為什麽封我的號,怎麽才能恢複,分析來分析去,認為我的某些言論敏感了,因為別人的帳號沒有被封啊,大家就把過去的聊天記錄翻出來查看,有的說這句話不對,有的說那句話有問題。到了昨夜十二點新的網名又給封了,因為登陸微信和每個人的身分證有聯係,隻要被封了就意味著你這個人上了黑名單,以後再不能使用微信了,也不能亂說亂動了。搞不好現在我的行動都被監視了。”
說著話周寧拿起剛買的早點起身要走,問我: “聽說王小奇在某某部工作,我和他不熟,沒有聯係方式,你能不能約出來咱們聊聊?”
“好啊,我也好久沒有見過他了,上個星期還打電話說有時間會一下。等我約定了告訴你。”
小奇的父親以前是市裏的政法委書記,周寧的父親以前是分管基建的付市長,我們都住在同一個大院。以後都子承父業,各自在不同的領域裏工作。
周寧一走我就發了微信給王小奇,告訴他周寧想請他吃飯,問他有沒有時間。 王小奇問幾個人,我說隻有咱們三個,你定時間地點,因為隻有你工作最忙。
過了一會兒小奇回話: 新京飯店荷塘月色廳,今晚六點半,AA製,每人二百,菜已經點好。
我告訴周寧讓他好有個準備。
新京飯店是當地一間著名的大酒店,文革前隻招待外籍人士,隻做西餐。它的點心非常好吃,在大廳裏有一個專門賣糕點的櫃台。很多人喜歡它的一種叫樹根的點心,外麵裹著一層厚厚的奶油。
我和周寧約定六點一刻在新京門口碰麵,周寧說既然價錢已經定了就先去把錢付了吧,這頓飯就是他請了。我說好吧,反正也不多,你也不會有負擔。周寧說他剛剛上交了一份報告,雖然隻是內部發表但是也有稿費,用來吃飯富富有餘。這是工資以外的收入,家裏不知道,不用上繳。周寧的煙酒飯錢都是這麽留下的。
王小奇到了,周寧和小奇有二十年沒有見麵了,見麵一下就認出彼此。 周寧帶了一瓶茅台酒,打開給每人倒了一杯。
端著酒小奇說: “茅台酒瓶的瓶底有個標記,有的是HB,有的是MB,還有SB,分別代表了茅台酒的等級,價錢當然不一樣。賣酒的把它們標成同樣的價錢,不明就裏人也不會問,照樣買。常喝酒懂門道的人會問一問。”
我把酒瓶舉起來一看,真有標著MB。
“HB最好,SB最差,隻是這個好和差的標準是什麽我也不知道,根據水質? 根據年限? 對我來說沒有差別,我喝起來都一樣。”小奇笑著說。
一入座菜就開始上了,因為沒有看菜單,也不知道菜名是什麽,進來的服務員隻管上菜,要問上的是什麽菜他們也不知道。我們隻能憑著以往的經驗猜,好像有紅燒海參,蔥油鮑魚,清蒸鱖魚,素炒雪芹,還上了烤鴨。我問小奇誰點的菜,小奇說位子和菜都是他老婆定的,連價錢都定好了。我說六百塊錢哪裏夠,這些菜六千塊錢差不多。小奇不好意思的說,他老婆以前是這個飯店的總經理,後來上調到了市裏依然負責大飯店酒店這一塊兒。所以,大概,可能 。。。。。。。。哈哈哈哈!
言下之意我們吃飯價錢是按工作餐定的。
我說周寧一進門就把錢付了,小奇說那怎麽可以,下周重吃,我付錢請你們。
我說周寧不白請,他有事情要找你。
周寧把自己的事情說了。小奇說這事兒不歸他管,但是管這種事情的部門歸他管,他可以問問。說完拿起電話就打。
聽過電話後說了一聲: 他們去查好了告訴我,咱們先聊咱們的了。
他們倆能聊,不在同一個部門,又是發小,聊起來沒有什麽禁忌,海闊天空。他們倆還能喝酒,而且喝酒不怎麽吃菜,真是邊喝邊聊。我不行,喝酒要是不吃菜我會很快就醉了。我一杯還沒喝完他們已經三杯喝進去了。
周寧說他幾個月前去市的東南邊做了一個調查,因為市裏要把行政部門移出市區以減少交通壓力。派了幾批人在市的周邊轉轉看哪裏比較合適。周寧事後寫了個報告交上去,大意說東南方不僅水分不多質量還不好,表麵看地表水不少,但是水源差,現在的人口不多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如果增加了人口和行政活動恐怕就會出現困難。報告遞上去了久久沒有音信,以後他也脫離了新區建設的第一梯隊。
王小奇問我,在幼兒園和你同班的有個女生現在是市局的一個副處長,她管著一個叫交通科的部門,你知道麽? 我說我哪知道,要是知道的話早就找她了。小奇說她人不錯,幫了咱們院裏很多的發小。如果需要你可以去找她。十年前那可是個大熱門,找那個部門的人求人都找不到門路。我說你怎麽這麽清楚,小奇說咱們院裏在這個係統工作的發小不少,大家工作中常有交叉,想不熟悉都不成。
“張桓你們記得麽?”小奇問我們。張桓是周寧班的,比我大一歲。張桓後來當兵去了,好像在東海艦隊。黨員沒混上,回來後分到下麵派出所,吊兒郎當不好好幹,喜歡談女朋友,老婆換了三個,生了三個女兒。老婆孩子他都不管,後來連工作也辭了。老婆們經常上門吵架,管片兒派出所的所長是他的戰友,同時分的,不好意思管他就向上反應。市局裏有個咱們的發小叫劉元元,見到他的名字就扣下,然後私下打電話叫他注意點。這種破事兒局裏也管不了,家務事難斷啊。
電話鈴響了,小奇拿起嗯了一聲沒有說話,聽著。
掛上電話後小奇對周寧說: 沒人封你的號,也沒有人監視你。
接著他說: 現在都是網絡自動化了,一點小事誰還興師動眾的,你還真把村長當幹部啦? 估計你也就是某個詞某句話被機器當敏感詞給屏蔽了,出現的次數多了,就封了你的號給你個警告。這種警告可能24小時,也可能永遠,看嚴重性。因為是機器自動屏蔽所以沒有記錄,也沒有人可以解除。你隻好老實兩天可能明天就好了。
周寧有些輕鬆了,看得出他還是很看重這件事的。市裏有個副市長前兩年出事了,這個副市長算是周寧的直接上級,現在也說不清是政治問題還是經濟問題反正是給關進了秦城。上個月周寧去探監,看望老上級。不違法但是畢竟是敏感人物,如果有人抓把柄是肯定會被牽扯進去。看來周寧被排除在新城區建設以外不僅是因為調查報告,和跟錯人也有關係。官場上的有些事情雖然沒有明文規定,則是人人都明白也人人都在遵守的。明麵上是聽X的話跟X走,但是要想進步就要跟對人。跟人站隊就有風險,如果跟的人倒了,進步就停止了。周寧雖然級別待遇還在,可明顯不再負什麽責任了。
酒喝的差不多了,事情也解決了。
大家約好下次再聚的時間就散了。
第二天我特意打電話問周寧,他說一切恢複正常,以後真要小心了。
可問題應該怎麽小心,誰知道哪塊雲會下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