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和艾倫關係不錯,但我還是很少去他那裏,尤其周末沒有事先邀請我從沒有去過,因為我知道外國人周末活動多,有省外辦安排的,也有自己私人的,不宜打攪。
當年還是一周工作六天。一個周六的傍晚,天氣稍有點悶人。晚霞映紅了西邊的天空時,我去散步。路過他住的小樓,見他正坐在樓前的小台階上,頭微微上揚,看著天空發呆,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顯得很憂鬱。我從側麵看過去,感受到他內心的一絲寂寞。於是走過去,和他打招呼。
我們聊了幾句後,我問他:“你今天晚上有什麽安排嗎?”他說:“沒有”。我說“跟我去看電影去吧?”。
我知道那天晚上學院田徑場放露天電影。學院一般兩個星期會放一場電影,幾乎都是學生去看。因為這裏離城裏幾十裏,坐班車進城要30多分鍾,加上等車,一般都要45分鍾甚至一小時。而且晚上10點以後就沒有班車了,晚上進城玩是很困難的。看電影就成了學生們周六晚上的主要娛樂活動。
艾倫這樣的外教,省外辦有時候會安排一些周末活動,但並不多。當年外國人很少,中國人對外國人還處於好奇觀望的狀態,要交上中國朋友不容易。而學院這裏遠離城市,幾乎沒有任何娛樂活動。一個外國人在這裏長期呆著是會感到孤獨寂寞的。
我從來沒有去看過學院的露天電影,但我想今天應該邀請艾倫去看,幫他排解憂鬱的心情。
他問:“什麽電影?是英文的嗎?”。我告訴他是一部中文電影。他說:“我怎麽看懂中文電影?”,那樣子像是在說:你在開玩笑吧?我說“我可以給你翻譯”。我那時的英文哪能翻譯電影,而且還得同步翻譯。但覺得他這樣的神態需要拉出去散散心,於是不假思索地鼓勵他與我一同去看電影。
他稍微猶豫了一些,看我堅定誠懇的樣子,便同意了。於是我們一人扛了一條椅子,隨著看電影的學生人流來到了體育場。買了票,走進草坪。
一些學生看外教來看電影,都很驚訝,議論紛紛。學校就這兩年才來了兩個外教,他們也不教本科生的英文,更沒有來與學生一起看中文電影。臉上寫滿了疑惑:外教來看中文電影?看得懂嗎?
有些膽大的上來問我怎麽回事,我說我會給他翻譯的。有幾個英文好的還直接用英文和艾倫打招呼。我們找了一個中間靠後的地方坐下,不斷有學生來與我們交談,他很高興地與學生聊天。學生也很懂禮貌,保持一定的距離,問話也很得體。有時候他直接與學生交談,遇到有困難的地方,我會替他翻譯一下。
談了十幾分鍾後,天完全黑下來了,氣溫下來了,宜人的微風吹拂著,坐在這草坪上很舒服。電影要開始了,大家都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運動場安靜下來了,不一會電影開始了。
這部電影我沒有看過,故事情節不熟悉,需要邊看邊理清,同時我還得給艾倫翻譯,難度非常大。很快發現同步翻譯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隻能先看兩三分鍾,把人物介紹一下,然後不定時地,把故事發展的情況給他介紹一下。他也很聰明,自己也能猜到一些,偶然也問一下。我感覺他大概看懂了百分之六七十,故事的線索懂了,具體的細節就有點稀裏糊塗了,但比我們當時看英文電影好多了。總之兩個小時的電影就這麽看下來了。
散了電影,我們等學生先走。仍然還有一些學生過來打招呼,問他一些簡單問題,比如:看懂了嗎?喜歡這個電影嗎?其實我們來這裏都不是為了看這個電影,看懂多少無關緊要。艾倫看上去很高興,不時和與他打招呼的同學點頭。
等學生走了大半,我們也開始往回走。
天上星星在閃爍,我們走在灑滿月光的林蔭大道上。道邊田野裏的青蛙叫得很歡,風中飄來成熟瓜果的清香。夜色中,他的臉上洋溢著幸福安寧的神情,來之前的抑鬱不見了。他很真誠地對我說:“Good Movie. Thank you very much. I had a very good time”.
回到他的住所,他仍然意猶未盡,邀請我聊一會。我們坐下了又聊了很久,氣氛很輕鬆。我離開時已經是午夜,他反複說:“Thank you for inviting me watching the movie. I really had a good night”.
一個外國年輕人,遠離家人,遠離自己的國家,到中國來,舉目無親,有時候是會感到孤獨寂寞的。那天可能是他想家了,也可能是碰到了不順心的事。他看懂了多少電影不重要,但在看電影的過程中,在與友善的學生的交往中,他感受到了四周的學生把他當成自己人,而不是一個敬而遠之的外國人,這讓他覺得被接受,融入這個群體,這讓他覺得不孤獨,忘記煩惱。
我覺得當時邀請他去看電影是正確的決定。我在學院呆了三年,那是我唯一的一次看學院的露天電影。
很久以後他還提起過那天我們一起看電影的事,說那天晚上他過得真的非常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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