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無思:中西哲學的根本差異(2):思想確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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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從心靈本體出發的中國哲學與從思辨邏輯出發的西方哲學在表達和溝通的確定性問題上似乎有所不同。本文分析了這個問題,並揭示:心靈本體層麵的確定性是一切表達和溝通確定性的基礎。
(一)
上文說到中西哲學的一個根本不同點就在於,先秦中國哲學在靜坐的實踐中,把握心靈本體,然後,在堅實的心靈本體基礎上,向外出發,開發人文主義的世俗文明,最終在宋明之際,達到了人類有史以來在文化和科技等方麵的諸多高峰。
西方哲學局限於對思辨工具的關注,曾經在思辨層麵試圖達到對本體的認識。但顯然失敗了,正如康德正確指出的。於是一方麵錯誤地放棄了對本體的關注,另一方麵正確地回歸到了思辨哲學作為認識論和方法論的工具層麵,目前停留在語言哲學。
把握心靈本體與掌握思辨工具,就涉及到哲學思想的非確定性和確定性之間的問題
心,在本體的層麵是確定的,並且是唯一確定的(雖然同時也是虛空的,正如佛家和道家所指出)。但是,作為人類一切活動發生所在的平台,因為它的無限性,所以會在現象層麵表現出無限的不確定。並且,唯其在現象層麵的不確定,所以才表現心靈的無限,所以才自由。一旦在現象層麵確定了,就束縛了自己,失去了自由,心靈就從無限變為有限。莊子、列子裏有很多寓言,講的就是這個道理
如果把心靈在現象層麵工具化,或者僅僅著眼於心靈在現象層麵的工具層次,那麽,思辨的確定性就必須確立,並且不得不通過語言達成。這就來到了西方語言哲學
古代漢語有著語言的表達和不完全確定性之間的平衡。這就給心靈留下了無限的自由空間。法無定法,確定之中不確定,不確定中有確定
古典中國人刻意為之
這也是為什麽僅僅強調確定性的名學和墨辯最終被中國人自己拋棄
高級的心靈一定不會把自己束縛起來,一定要借助某種程度的非確定性給自己留有空間
然而在匠心的純粹工具層次,古典中國人從來不含糊,追求確定性!!
所以古典中國的數學很發達,天文學很發達
當然,任何濫用都會導致弊端。常見的濫用多見於在於中國社會實踐中普遍可見的”原則之中有變通”。變通太多,太濫,當然會衝擊原則本身。不確定現象太多,就會危及確定的穩定
所以,平衡、中道、和諧是世間自然和社會現象的最高原則
現代漢語作為五四思潮的產物,是中國人在器用層麵被西方打垮,轉而拋棄心靈本體,降而求其次,進入心靈的工具領域,在語言層麵率先工具化,努力去除非確定性,追隨西方在工具層麵的“進步”和發達
工具進步了,本體就隻好消逝了
(二)
當代中國在近三、四十年暗中全盤西化的浪潮中,有很多生吞活剝西方尤其美國經驗的教訓。暗中全盤西化的高層倡導者在他們的青年時代全盤接受西方教育,思維方式已然工具化,已經近乎失去了中國人對心靈本體的把握能力,表現為西方化的舍本逐末,追求效率大於重視民生,模仿西方追逐文本、程序、語言等工具層麵的確定性,大量拋棄傳統價值,因為它們在文本和語言層麵缺乏確定性。教條主義,文牘主義的弊病越來越多。
在實質性的全盤西化中掉進西方哲學思想中的思辨和語言的陷阱,失去了對心的把握,對本體的把握,自己把自己繞暈了。中國社會的公正和良知(比如孟子所謂: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作為體現文明本體的原則就都消逝了!!
體現在追求全盤西化的哲學和人文科學界,人們一邊倒地熱衷於模仿語言哲學引導之下的西方各門學科研究方法。往往會帶來一個後果:語言確定了,公正和良知都不確定了
任何一個西方哲學家或者任何一個西化的中國當代哲學學者都可以語言哲學地問,什麽是良知,什麽是公正?定義是什麽?
這一問,良知和公正就全部從本體的天上掉下來成了語言和思辨的俘虜。良知和公正本來是在心體中展現的,在人們內心的共鳴中得到其確定性。這樣從語言角度提出的問題,使得人們失去了內心共鳴中的直接把握能力
良知和公正於是就成了名詞,而不是直指人心就可以在同一文化,同一社區的人們心中得到共鳴的明確的含義。
於是,內心共鳴產生的確定性莫名其妙地就在崇尚和追求語言確定性中失去了合法地位。這是典型的一例買櫝還珠
一旦從內心共鳴的角度切實存在的非語言確定性被消解了正當性和合法性,語言層麵的解釋就會起來冒充權威,給予具有語言哲學威嚴的解釋
然而,麻煩來了:語言層次的確定性難道比內心共鳴的確定性更可靠嗎?
問題的核心在於,不同的人因為不同的角度理解有所不同,思辨的方向不同,所以反映出來的語言層麵的定義就不同
於是,就出現了另一個無比美好的哲學名詞:多元化
多元化一出現,良知和正義就從心靈本體的確定性再墮落一個層次,進入眾說紛紜的掐架和街頭奮戰:每個人都可以給出自己的定義
然後,大家又發現,這不就是宗教戰爭的場麵嗎?於是不知不覺就來到了西方世界的中世紀
可見,思辨層麵、工具層麵的確定性對本體價值確定性的侵犯後果是多麽嚴重
思辨和語言層次的不確定性更甚於內心層麵的共鳴因為缺乏語言所可能表現出來的不確定性
另一方麵,事實上,思辨和語言層麵的確定性其實少不了內心共鳴這一關。對一個概念的讚同,邏輯推導過程的讚同,都發生在內心共鳴的層麵。讚同就是共鳴。為什麽本來可以由內心直接共鳴而產生的確定性非要繞一圈通過確定性並不很高,如上所述,的語言層麵次級共鳴來達成呢?
所以,根本而言,內心共鳴相關的確定性大於語言和思辨的確定性
當然,這裏的討論限於社會人文領域的話題。自然世界的研究是另一回事,當另行討論
(三)
關於心靈本體和思辨工具的確定性問題,前麵已經略有述及,這裏再多說幾句:
以為對語言之外的心靈本體把握不具有確定性是一個誤解,並且是基於對語言哲學盲目崇拜的誤解
心靈,或者本體,是人類的共性,是人類之所以能夠在善和惡的問題上有所共識,有所共鳴的基礎
就如同愛情是人類男女互相吸引的表現,背後的求偶之心是男女相愛的本體基礎,求偶之心基礎上產生共鳴是男女相愛的心理學基礎
這個本體基礎也許可以從生物心理學的角度加以探討,但那是另外一個話題,暫先擱置不論
單說人類這樣一個生物體,本質上是一個生物心靈體
至於心靈是什麽,沒有人能夠從語言的角度/層次把它講清楚,就如同用叉子舀水,籮筐裝酒一樣,——— 這不是探討心靈的恰當工具
語言是有局限性的,它無法講解心靈
但是心靈本身具有溝通功能,食色本能,向善之心,都屬於先天超越語言的心靈功能
本能這個詞被局限化了,並且被低級化了。很多人類所獨有的高級能力其實在生物稟賦的意義上都屬於本能範疇,低級本能和高級本能的不同而已
良知,和公平正義,向善之心,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讓之心,是非之心,對社會結構和等級次序的確認等都屬於人類的高級本能
甚至等級次序都可以在其他動物界能夠看到
生物界的等級次序是社會生物學的研究範疇
那麽是什麽決定了生物界比如螞蟻,蜜蜂,獅子,靈長類等群居動物的社會屬性呢?
生物還原主義當然可以在今天找到基因學方麵的解釋。但發生在社會心理學層次會是什麽樣的解釋呢?
雖然現代心理學和動物心理學在今天實質上已經退化為行為(主義的)科學,他們無法提供恰當的答案。即便提供了答案,那也是行為主義的說明,與惻隱之心,向善之心之類的人類直接主體經驗毫無關係,但是我們依然可以推測那些動物的社會行為必定驅動於它們內心深處的某種心靈確定性
正是這樣的動物心靈確定性,它們才能發展出相對比較高級的社會行為,比如螞蟻和蜜蜂的社會分工,獅群的等級社會,靈長目的初級統治行為和其它類人類的社會行為如物品交換,甚至商品交換行為
因為確定性是維持一個社會共識的前提。在古典中國不具備現代西方哲學精確語言確定性之前,在動物世界甚至不具備人類一般語言確定性之時,他們靠什麽維持一個社會的有效與和平的存在呢?
隻有一個答案,那就是在語言確定性以外必不可少的心靈確定性
而心靈確定性甚至必須是語言確定性的基礎:你必須認可兩個語言哲學家之間試圖確定的語言定義。而這個對語言定義確定性的認可必定需要在心靈確定性的平台上才能發生。這一點,上麵已經提到。語言概念思辨過程必須得到互相間的讚同即內心共鳴才能獲得確定性
所以,無論我們如何強調語言確定性的重要性,我們必須首先確定地認可心靈確定性,或者,心靈能夠做確定的能力
這也意味著,我們必須首先認識心靈本身
並且認識心靈本身在心靈本身的層次上,而不是在語言哲學或者生物心理學的層次上
如何認識心靈本身?古典中國的靜坐(管老莊列,以及孟子大學,宋明諸子都有述及),佛教的禪修
心靈的確定性來自於人類擁有共同的一種心靈,即人類心靈。包括自然心靈的生物學基礎和以及同一文化對心靈功能的塑造,比如,以儒釋道的道德引導和“天人合一”與宇宙萬物和諧共生的思想;又比如伊斯蘭教教規通過體係嚴密的社區宣教,在伊斯蘭世界形成共識,界定正統和異端,以期達成社區在心靈層麵的確定性
是一個先天稟賦和後天教育共同作用的結果
心靈的確定性是一個頻譜,一端是高確定性,發生在同卵雙胞胎,他們心靈幾乎互通,具有高度的默契,不需要語言會很少語言;中間一點,是同一小圈子文化的人,再中間一點,同一民族文化,往低確定性一端移動的話,那就是不同地域不同語言但仍然同一國家,再偏一點,不同國家不同文化不同語言習俗。當然這隻是大概情形,人與動物的心靈一般認為就不容易同步,心靈確定性比較低,但人與狗之間似乎依然有不錯的非語言交流就能達到的確定性。這個話題,涉及到人類與動物基因構成的相似性,以後有機會可以詳細解說
了解什麽是心,並且安住於心,就會懂得中國哲學乃至傳統中國文化在說什麽。當然,精華與糟粕之辨永遠存在。
哲學思想界,如果失去了對心的把握(如當代西化過程中的中國),或者無法把握心靈本體(如古希臘以及西方世界),那就必定隻能在語言的層次上尋找確定性
不得其上,隻好退而求其次
再次強調,這一部分關於本體與工具確定性問題的討論僅限於人文社會思想領域。認識自然世界的思辨工具是另外一個話題。陳省身先生曾經說過(大意),最令人奇妙的莫過於物理世界是按照數學定律的安排而展示的。當然,這一奇妙還僅僅屬於畢達哥拉斯所理解的數學範疇。古典中國易數之學中的數字功能恐怕要令已經完全西化的當代中國人目瞪口呆,張口結舌呢!易數之數理與畢達哥拉斯所揭示的常識數(學)(物)理關係完全不在一個等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