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識別

來源: 俠影萍蹤江湖遠 2020-05-30 18:27:16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1614 bytes)

民族識別,是指對一個族體的民族成分和民族名稱的辨別。

用更通俗的說法,民族識別就是確認一群人能否被劃為少數民族,以及這個少數民族究竟用什麽名字來代表。

中國五十六個民族這種說法,並不是古已有之,也不是天經地義,而是一項龐大的社會學工程的人為結果,除了學術屬性外,同時具有很強的政治屬性。

這項社會學工程,可以看做三個要素的集成。

在數據采集和分析方麵,按照的是西方的田野調查的方法。

而民族識別的理論基礎,則是根據斯大林的民族理論。

而最終的具體決策,則又根據了中國的國情和政治需要。

先說說斯大林的民族理論。

作為青年革命家的斯大林,初出道時,是以蘇共(布爾什維克)黨內頭號民族理論家的身份而閃耀登場的。

1912到1913年間,一個叫瓦西裏·約瑟夫維奇·朱加什維利的青年在奧匈帝國首都維也納當著“維漂”。此時在維也納市區不到三英裏的範圍內,同樣默默無聞的維漂還有希特勒、托洛茨基、和鐵托等人。他們也許在同一間咖啡館隔座而坐,讀著同一份報紙,思考著世界大勢。

一戰爆發,歐洲的舊秩序崩潰。就像《水滸傳》中“洪太尉誤走妖魔”一節中的描寫,封印既除,這些煞星們從維也納如流星般四散而走,奔向遠方,轟轟烈烈,閃耀登場,並在今後的年月裏,給人類曆史帶來了深刻的變革和無盡的災難。

在維也納期間,瓦西裏·約瑟夫維奇·朱加什維利寫了一篇重要的論文,題為《民族問題和社會民主黨》,後改名為《馬克思主義和民族問題》。

後來被他在政治鬥爭中擊敗,被流放,最終被刺殺的托洛茨基,一貫看他不起。但在其回憶錄中,談到這篇文章,還是充滿了讚美之詞:“通篇平淡的文字中不時突然閃出獨到的思想和令人信服的見解!”

這篇論文是第一次在馬克思主義框架下“科學”地“完整”地定義了“民族”,並提出了民族區域自治的構想。

在此後半個多世紀的時間內,蘇聯乃至整個社會主義陣營所官方欽定的民族理論,就是基於此論文。

也正是在這篇論文中,他第一次使用了“斯大林”這個筆名。

後來這個筆名成為震撼全球的名字,令無數的人恐怖戰栗。

為什麽斯大林會寫出這麽一篇論文?

這和斯大林的出身,以及他撰文時所處的維也納有著密切的關係。

斯大林和很多布爾什維克老一輩革命家一樣,不是俄羅斯人。他是格魯吉亞人,母語是格魯吉亞語,說俄語時有很重的格魯吉亞口音。

著名的“高加索三人眾”中,斯大林和奧爾忠尼啟則是格魯吉亞人,米高揚是亞美尼亞人。

他們是俄羅斯帝國邊疆地帶的少數民族,來自外高加索的窮山僻壤,性格剽悍,匪氣十足。

除了少數民族外,還有猶太人。

托洛茨基、捷爾任斯基、季諾維也夫、斯維爾德洛夫、加米涅夫……這一長串因為十月革命變得聲名赫赫的名字,都是猶太人。

第一屆蘇維埃政府的中央政治局,七位常委中有四位是猶太人。

蘇維埃中央委員會成員共93人,其中百分之六十是少數民族。

正是這些少數民族和猶太人,一起革了俄羅斯帝國的命。

像極了今日的美國,白左猶太人和少數族裔移民聯合起來,要革了美國的命。

俄羅斯帝國地域遼闊,橫貫亞歐,是一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

其中主體民族俄羅斯人僅占總人口45%,烏克蘭人18%,穆斯林(高加索和中亞部族)占約15%,白俄羅斯人4%,波蘭人6%以上,猶太人(主要在立陶宛,烏克蘭和白俄羅斯)占4.2%,格魯吉亞人1%,德意誌人1.4%,波羅的海各族群4%。 

無論是瓦解俄羅斯帝國,還是在帝國的屍體上重建一個新的國家,如何有效組織和治理在廣闊地域上存在的這麽多不同種族和民族,是一個極富挑戰性的課題。

從這個角度看斯大林的論文,我們不難理解,這是他試圖建立一套新的馬克思主義框架下的民族理論,並以此為指導,以民族區域自治為武器,去瓦解一個帝國,並建立一個新形態的聯盟國家的理論準備和思索。

畢竟,他作為少數民族的一員,對民族問題的理解比莫斯科的權貴們更深刻。

也正因為如此,此文一出,就得到了列寧的賞識。因為這篇論文的理論建構,提供了破解舊帝國,建立新帝國的思想武器。

文章發表的四年後,十月革命成功,斯大林在第一屆蘇維埃政府中出任民族事務人民委員,從此登上政治舞台。

在撰寫這篇論文時,斯大林在維也納。

他住在美泉宮30號的一座豪華公寓裏,距離奧匈帝國皇帝住的美泉宮僅僅幾步之遙。站在窗前,每天都能看到茜茜公主的老公弗朗茨·約瑟夫皇帝坐著金色的皇家馬車出行。

來自格魯吉亞的窮小子斯大林自然承擔不起這種地段的房租。

這座公寓由一個傾向革命的年輕俄國貴族慷慨提供。對這種從小養尊處優,沒過過一天苦日子,但偏偏充滿大愛,要將世界攪個天翻地覆,最後搞得所有人都沒好日子過的人,我們現在有個術語叫“白左”。

斯大林在維也納的住所(Schönbrunner Schloßstraße 30)。斯大林在此寫出了《民族問題和社會民主黨》一文。建築的外牆上至今仍保留了紀念銘牌。上方的浮雕銘牌是奧地利共產黨在二戰結束後掛上去的,用來讚美和頌揚。而下方的黑色注釋牌,則是斯大林在蘇聯被清算後,聲譽掃地,維也納人實在不好意思了,為了劃清界限,又加上一塊牌子,以表明上方是一位手中沾滿鮮血的暴君。

斯大林此時在維也納,像是一種宿命的安排。

在他為俄國的未來思考民族問題的時候,他正處於歐洲民族問題的風暴之眼。

維也納是奧匈帝國的首都。

和俄羅斯帝國一樣,奧匈帝國也是一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

但奧匈帝國的民族構成更為分散。作為二元君主製的帝國,其中的“二元”,德意誌人(奧地利部分)和馬紮爾人(匈牙利部分)分別占總人口24%和20%,加起來也就44%。即使在帝國的奧地利部分,德意誌人也隻占36%。在匈牙利部分,馬紮爾人也不到50%。無論是在全國還是在各自的領地,它們都達不到主體民族的絕對多數。帝國境內捷克人13%,波蘭人10%,烏克蘭人8%,羅馬尼亞人6%,克羅地亞人5%,斯洛伐克人4%,塞爾維亞人4%,斯洛文尼亞人3%,意大利人3%。

奧匈帝國甚至沒有官方語言。奧地利部分用德語,匈牙利部分用匈牙利語。加上捷克語、波蘭語、烏克蘭語、克羅地亞語、意大利語等。據統計帝國治下的臣民共操十四種語言,有十種文字。

於是就出現了這樣的奇葩現象:在一戰期間,從帝國各地征召上來的士兵,因為語言隔閡,不僅聽不懂軍官的指令(德語或者匈牙利語),甚至無法和同伴交流。

這仗還怎麽打?

奧匈帝國以德意誌人為主的軍官團還是精幹的,軍工製造水平甚至處於世界前列。但再強的大腦,也無法靈活操控這個患上手足癱瘓症的巨人。

結果就是奧匈帝國的德意誌人居然被他們所看不起的斯拉夫人(先是塞爾維亞,後是俄國)打得滿地找牙。

奧匈帝國的多元化可以說是空前絕後的!

現在的白左小清新們,將多元化(diversity)上升到一種宗教性的狂熱,將其作為人類社會終極目標之一。

而擁有高度民族多樣性的奧匈帝國,其治下的人民,感覺遠遠沒有這樣幸福。相反,所有人都預感到風雨欲來,大廈將傾,各民族之間的矛盾和鬥爭空前激烈,這個帝國已經無法維持下去了。

這一點連外人都能感受得到。1908年康有為訪問奧匈帝國期間,和當地人交談之後,在《補奧遊記》中記錄了如下驚心動魄的字句:

“吾遊奧,奧之民皆愀然告我曰:吾奧將亡矣,分裂矣,命不永矣!吾以奧地之龐然大逾於英、德、法也,民數亦自德、俄外無比焉,道路邑野雖不甚修,兵雖非精煉,而宮室之瑋麗,作廠之繁多,國富之財力,亦與意比。自德、英、美、法外,覘國者應尚歎為泱泱雄風焉。”

此時距離一戰爆發尚有6年時間,距離奧匈帝國解體還有10年。

但康有為已經給奧匈帝國寫下了死亡判決書。

在康有為筆下,奧匈帝國“合十四邦為一”,各地區“風俗不親,語言不合”,國家整合度極低。

這麽低的整合度,再加上議會政治,簡直是雪上加霜。“其在議院也,十四州各自為政黨,各日月傾軋爭政權。於是奧政府無能數月者,於是奧政治無一能舉者,於是坐視其強鄰故藩之德日新月盛而已,則袖手待亡。蓋國主無權,而數十黨劇爭,雖百萬億俾斯麥無所用其力。於是宮室之偉麗,作廠之繁多,國富之財力,隻為亡國之具而已。”

到了最後,能夠維係奧匈帝國之命懸於一線的,是哈布斯堡的曆史傳統和老皇帝的個人魅力。

弗朗茨·約瑟夫皇帝在位已經60多年,德高望重,深受愛戴(用康有為的話是“仁明惠慈” )。

但老皇帝一旦故去呢?

在維也納的知識分子圈裏,人們在激烈地討論,如何維係這個龐大的沒有主體民族的多元化國家呢?或者幹脆將其打碎?

各種思潮和理論在激烈地交鋒。

其中最有影響的,是奧托·鮑威爾的民族文化自治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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