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滄浪子”說起

康有為為紀念六君子之一譚嗣同撰寫一副挽聯:

複生,不複生矣; 有為,安有為哉。 

這裏麵,前麵一個複生,與生死是沒有關係的,隻是一個人名。前麵一個有為,也是與作為沒有關係的,也隻是一個人名。

同樣的道理,滄浪之水的滄浪,與浪是沒有關係的,隻是一個地名。

地名人名鬧笑話的事情從來就沒有停止過。

《滄浪之水歌》,春秋戰國時期流傳在漢北一代的民歌,出自《孺子歌》,原文為“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滄浪江的水清澈啊,可以洗我的冠纓。滄浪江的水渾濁啊,可以洗我的腳。

因為這樣一個說法極具哲理,所以後來過分解讀的也不少。從中領悟到的道理,我估計也是激勵了許多人的。

“滄浪歌”可以解讀為“君子處世,遇治則仕,遇亂則隱。(語出《漢書新注》)”這也就是“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另一種說法。也有種說法是指隨波逐流,水是指外界環境,根據外界環境的變化而變化,是順應世道的一種做法

“滄浪老人”便是特指那個漁父了,《楚辭·漁父》中的那個出語驚人的世外高人:“漁父莞爾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

後來“滄浪子”成為了一個典故名詞,滄浪老人。於是這樣一個專有名詞後來有了一個專有含義:隱逸者。

一旦隱逸者的意思成立,再說滄浪子的時候,就不用再是滄浪那地方的人了。

我自稱滄浪子,就是說我是一個隱逸者。與我是不是滄浪人沒有關係了。然而這裏的這個浪,永遠要讀第二聲,就是“郎”的音。

其實,以地名發音鬧的是非是不少的。

去年在中央電視台《新聞聯播》中,主播郭誌堅將安徽“六安”的“六”讀作了liù。隨後許多網友紛紛指出,郭誌堅的讀法是錯的,“六安”的“六”應讀lù。次日郭誌堅發微博回應:“謝謝廣大觀眾對‘六安’地名發音的關注。對於媒體工作者來說,發音書寫的唯一依據是經過國家權威部門審定的字典,相信大家一看就明白了。”在微博後附上了《現代漢語詞典》第6版相關頁碼的照片,照片顯示“六”在該詞典中隻收錄liù這個讀音。郭誌堅以此強調,他沒讀錯,“六安”的“六”就應該讀liù。

微博中寫的是“字典”,但貼出的卻是《現代漢語詞典》的相關照片,郭誌堅似乎把“字典”和“詞典”混為一談了。當然啦,也許是一時筆誤,且不去管了。

語言文字很複雜,沒有人敢說,他能認識所有的字,能讀所有的字音。所以,勤查工具書是每個人必須養成的習慣。郭誌堅遇到問題,能自覺地向工具書“請教”,這一點是值得肯定的。然而,任何一部工具書,都有自身的功能、條目範圍、查檢方法以及編纂意圖等等,查檢者務必熟悉、領會。在《現代漢語詞典》第6版中,“六”確實隻收一個讀音liù,但此字頭下所收錄的詞條中並沒有“六安”一詞。該詞典未收(或有意或無意)“六安”這個地名,並不說明它主張“六安”的“六”也讀liù。有媒體詢問過《現代漢語詞典》編寫組的有關人員,得到的回答是:在過去的《現代漢語詞典》中,收有“六安”詞條,“六”注的音都是lù。2005年出版的《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2012年出版的《現代漢語詞典》第6版,均沒有收錄“六安”詞條,這是一個疏漏。現在正在編纂《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其中會收“六安”,“六”將注lù這個音。“六安”的“六”到底該讀什麽音,“相信大家一看就明白了”。

任何工具書都不是“萬寶全書”,都會有這樣那樣的缺陷,甚至會出現錯誤。如果所查問題正好碰上工具書的缺陷或錯誤,怎麽辦?所以,查工具書不能隻查一種,要多查幾種,要進行多方麵比較。郭誌堅要是多查幾種工具書,就不會讀錯“六安”的讀音了。《辭海》  《漢語大詞典》《漢語大字典》等權威語文類工具書,都給“六安”的“六”注過音,注的都是lù。《中國古今地名大詞典》由國家主管地名工作的民政部組織編寫,“六安”的“六”注的也是lù這個音。僅以《現代漢語詞典》為依據,遇到問題隻查這一種工具書,出現失誤是難以避免的。

再說,從事語言文字工作的一線人員,必須具備一定的語文素質及文化修養,有一定的語言文字分析、研究能力,遇到問題如果隻能查查工具書,顯然是不夠的。“六安”的“六”讀什麽音,作為央視《新聞聯播》的主播,應該能借助有關資料,做出正確的判斷。
地名的讀法,通常遵循“名從主人”的原則,即當地人怎麽讀,就怎麽標音。“六安”已有2000多年曆史,原本是一個郡國名,始置於西漢元狩二年(前121)。東漢建武十三年(37)並入廬江郡。北宋置六安縣。明清時置六安州。1912年改為六安縣。1978年設六安市(縣級),1999年升設六安地級市。“六安”的“六”,當地人一直讀lù而非liù。這就是權威工具書將其注音為lù的原因。當地人的讀法,其實源自“六”的古代讀音。同理,南京“六合”的“六”,也讀lù不讀liù。除了“六安”“六合”以外,全國還有許多地名都依據“名從主人”的原則,按當地方言音讀,這些方言音也大都源於其古代讀音。如山東“東阿”的“阿”讀ē,不讀ā;河北“蔚縣”的“蔚”讀yù,不讀wèi;湖北“黃陂”的“陂”讀pí,不讀bēi;安徽“蚌埠”的“蚌”讀bèng,不讀bàng;浙江“台州”的“台”讀tāi,不讀tái;廣東“番禺”的“番”讀pān,不讀fān;等等。

為什麽在一些地名中一直保留著古代的讀音呢?這是一個十分有趣的問題,分析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結論可能也不一樣。我們認為,這與古代的社會文化有關。我國古代有“故土”情懷,除非出現“不可抗力”因素,古人大都世世代代居於某地。古人在京城或外地做官,致仕後往往“告老還鄉”,回到故裏。就是在外地去世了,也會把遺體運回家鄉,葬於故土。地名便被世居於此的人們代代口耳相傳,發生音變的可能性相對較小。並且,家鄉的地名也是家鄉的符號,能勾起家園情懷;重鄉情的人們,不忘故土,會在潛意識裏記住家鄉的一切,也包括家鄉地名的讀音。

當然,由於人口的流動、普通話的大力推廣等等原因,地名中的特殊讀音會受到不同程度的衝擊,勢必有人按普通話中的一般讀音去讀。如果讀的人多了,地名中的特殊讀音也是可以改讀的。比如廣西的“百色”,其“百”過去一直讀bó,現在讀bǎi。不過,改讀的情況很少見。“六安”的“六”,不排除有人讀liù,但當地人大都傾向讀lù,遠沒有到改讀的程度。六安市民政局地名規劃科相關人員曾表示,“六安”的“六”讀lù在當地沒有異議。據說,安徽省民政廳及安徽省語委也表示,“六安”的“六”保留古音l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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