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生活既是個人的最內在的本質,又是宇宙的顯現。那麽,我們每一個人是否自然而然地擁有了精神生活呢?奧伊肯對此作出了否定的回答。他指出,精神生活並不是一種自然延續的進化,或一種可以遺傳的本能,也不是一種能夠從日常經驗的活動中獲得的東西。毋寧說,正因為它極其內在深刻,我們就必須去喚醒它……對於每一個個體來說,必須窮其畢生的精力,才能“重新占有”精神生活,從而獲得一種精神個性。奧伊肯的結論是:“精神的實現絕不是我們的自然稟賦;我們必須去贏得它,而它允許被我們贏得。”
2016,我獨行的靈魂並不孤單,既有親朋好友相伴左右,更有豐實的精神食糧充盈心靈與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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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國平的“引薦”下,我在《靈魂隻能獨行》一書中認識了奧伊肯這位活躍於前一個世紀之交的德國哲學家,他是生命思潮的代表人物,尼采的同時代人。他們都試圖通過高揚人的精神性的內在生命力,來為人類尋找一條擺脫困境——基督教信仰的缺失和物質主義盛行背景下的生活意義的喪失——的出路。他們的區別也許在於對這種內在生命力的根源的哲學解釋,尼采歸結為權力意誌,奧伊肯則訴諸某種宇宙生命,對於傳統形而上學的叛離有著程度上的不同。
100年前,奧伊肯最憂慮的是物質成果與心靈要求之間的尖銳矛盾,100年後,當代哲學家何嚐不是依然為這樣一個命題而憂心忡忡地思索著。奧伊肯所要解決的問題是,如何為現代人找回失落的生活意義?他的解決方法並非直接告訴我們這一意義在何處,而是追問我們為何感到失落?這個對生活的失落或充實的非常敏感的東西就是我們內在的精神生命即靈魂。而它是獨立於我們的外在生活的,它來自於宇宙,是宇宙生命在人身上的顯現,因此,我們內在精神生活是人和世界相統一的基礎,是人性和世界本質的同時實現。
奧伊肯把每一代人對精神生活的實現稱作“一場革命”,並且呼籲現代人也要進行自己的這場革命。周國平指出,事實上,無論個人,還是某一代人,是否贏得自己的精神生活,確實會使他們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在實際生活中,有無精神生活之巨大差別會到處顯現。奧伊肯舉例說,人們常說挫折和不幸能夠提高人的精神,但挫折和不幸本身不具備這種優點。實際的情形是,許多缺乏內在的精神活力的人,被挫折和不幸擊倒了;唯有在已經擁有精神活力的人身上,苦難才能進一步激發此種活力,從而獲得精神上的收獲。
由此我聯想到索爾仁尼琴。亞曆山大·索爾仁尼琴,俄羅斯作家,二戰時的蘇聯炮兵連長,因驍勇善戰獲得二枚勳章,1945年在私人通信中議論國家領袖,被視為“不敬“,因而被判刑流放哈薩克8年,而他並未屈服於專斷與苦難,反而這段非人的經曆後來成為他文學作品的主題和素材。他1962年出版反映集中營生活的作品,被吸收進作協,1968年因作品《第一圈》無法在國內出版而在境外發表,被開除出作協,到西方避難,隨後獲得1970年諾貝爾文學獎,他的代表有中篇小說《伊萬·傑尼索維奇的一天》、長篇小說《古拉格群島》、《癌症樓》、《第一圈》……
他去世後,被譽為“俄羅斯的良心”。他的妻子宣稱他度過了苦難而幸福的一生。
稱他為俄羅斯的良心,可以說是當之無愧的。讓我們側耳聆聽這位曆盡苦難,癡心不改的真正的偉大的作家所發出的肺腑之言:
*我希望搜集到並在隨後向讀者推薦的、在我們國家經受的殘酷的、昏暗年代裏的曆史材料、曆史題材、生命圖景和人物將留在我的同胞們的意識和記憶中。這是我們祖國痛苦的經驗,它還將幫助我們,警告並防止我們遭受毀滅性的破裂。在俄羅斯曆史上,我們多少次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精神上的堅韌和堅定,是它們搭救了我們。
*隻要還能在雨後的蘋果樹下呼吸,就還可以生活。
*苦難有多深,人類的榮耀就有多高遠。
*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條生活之路。
索爾仁尼琴正是奧伊肯和周國平所說的那種擁有精神活力的人,在他這裏,挫折和苦難已經完整地轉換成了生命的動力。
周國平以22個啟示為依據,從內心發出對耶穌的盛讚。現在讓我掇拾幾顆珍珠,細細揣摩、慢慢品味其中的真諦。
這是一個令許多人包括我本人困惑已久的話題。
耶穌針對“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的複仇哲學,主張“有人打你的右臉,連左臉也讓他打吧。”對於耶穌這個說法,具有鬥爭精神的思想家視其為奴隸哲學,而周國平曾經也有類似的想法,但後來他覺得有必要認真考察一下耶穌的理由——“因為,天父使太陽照好人,也同樣照壞人;降雨給行善的,也給作惡的。假如你們隻愛那些愛你們的人,上帝又何必獎賞你們呢……你們要完全,正像你們的天父是完全的。”周國平指出,這段話中蘊藏了一種真正的博大的愛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