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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如此殘酷的現實，不能不讓人聯想到戰爭——高考和中考似乎已經把競爭演繹成戰爭——戰爭需要衝鋒陷陣，有的人衝過去了，有的人犧牲了，有的人臨陣逃脫。少數衝過去的立了大功的，戰爭結束後麵帶微笑坐在主席台上，犧牲了的名字刻在紀念碑上讓人緬懷，臨陣逃脫的或為叛徒或為碌碌無為者遭人唾棄。不過，在高考前夕犧牲了的一般是自我了結的人，沒有人會緬懷他們，除了他們的親人。那些少數領獎的，則以他們超人的意誌和韌性挺過來，成為眾星捧月的佼佼者。
某重點中學一位女生考上人民大學，後來成為北京大學博士，這當然是父母和母校最大的榮耀。她的母親告訴筆者：高考前夕女兒都複習得抓狂了。有一天晚上，她從學校回家後，二話沒說衝進廚房拿出菜刀，在客廳的飯桌上，咚咚咚……猛砍數刀。父母呆在一旁不敢吭聲，任由她發泄。筆者聽了之後不寒而栗，心想，如果這把刀砍向別處，假如對準她自己或者家人……不堪設想。當然，父母了解自己的孩子，他們認為這是她在非常時期的過激反應。而正是在這種過激反應中，做父母的才真正懂得了孩子所承受的壓力和折磨是非常人能夠忍受的。
北京外語學院一位學生告訴我，說她高三複習的時候，從微信上發了很多把菜刀的圖片給媽媽，就是抓狂發泄的意思。
那些在戰爭結束之前就夭折了的年輕生命，早就銷魂蝕骨了。而存活下來的大多數人呢？他們是否都充滿了生命的活力？他們當中有行屍走肉的嗎？有身體受到極大摧殘的嗎？有人格被扭曲了的嗎？他們當中還有幾株生機勃勃的樹苗？還剩幾個富有創意的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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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與孩子們背道而馳，且漸行漸遠，什麽時候它能轉過身來，照亮那一張張原本生動活潑的臉龐？作為師長、作為教育的搖籃，作為社會，作為國家，不可以對陽光少年的離去和減少而心安理得，因為那是我們的未來。假如未來沒有了，末日就要真正降臨！
梁啟超在《少年中國說》裏指出：“少年智則國智， 少年強則國強，少年富則國富，少年獨立則國獨立，少年自由則國自由，少年進步則國進步，少年勝於歐洲則國勝於歐洲，少年雄於地球則國雄於地球。”以此推論，救救孩子，就是救國。
在知白守黑中，讓我們再次斟滿一杯苦香濃鬱的咖啡，聆聽一個古老而動人的故事：
公元前323年某一天，亞曆山大大帝在巴比倫英年早逝，年僅三十三歲。同一天，第歐根尼(約公元前412-323)在科林斯壽終正寢，享年九十歲。這兩人何其不同：一個是武功赫赫的世界征服者，行宮遍布歐亞，被萬眾呼為神；另一個是靠乞討為生的窮哲學家，寄身在一隻木桶裏，被市民稱作狗。相同的是，他們都名聲遠揚，是當年希臘最有名的兩個人。
有一次亞曆山大巡遊某地，遇見躺在地上曬太陽的第歐根尼，世界之王上前介紹道：“我是大帝亞曆山大。”哲學家依然躺著，也自報家門：“我是狗兒第歐根尼。”大帝肅然起敬，問：“我有什麽可以為先生效勞的嗎？”哲學家的回答是：“有的，就是——不要擋住我的陽光。”據說亞曆山大事後感歎道：“如果我不是亞曆山大，我就願意做第歐根尼。
有一天，第歐根尼來到了雅典。正是在這裏，他找到了一個老師，開始了他的哲學之旅。老師名叫安提斯泰尼，是蘇格拉底的學生。如果說柏拉圖從老師的談話中學到了概念和推理的藝術，把它發展成了一種複雜的觀念哲學，那麽安提斯泰尼則從老師的行為中學到了簡樸生活的原則，把它發展成了一種簡單的人生哲學，他創立的犬儒主義哲學在第歐根尼手上修成了正果。
後來的生活發生了一個轉折。在一次航行中，他被海盜俘虜，海盜把他送到克裏特的奴隸市場上拍賣。拍賣者問他能做什麽，回答是：“治理人。”看見一個穿著精美長袍的科林斯人，他指著說：“把我賣給這個人吧，他需要一個主人。”又朝那人喊道：“過來吧，你必須服從我。”這個名叫塞尼亞得的人當真把他買下，帶回了科林斯。第歐根尼當起了家庭教師和管家，把家務管得井井有條，教出的孩子個個德才兼備，因此受到了全家人的尊敬。他安於這個角色，一些朋友想為他贖身，被他罵為蠢貨。他的道理是，對於像他這樣的人，身份無所謂，即使身為奴隸，心靈仍是自由的。他在這個家庭裏安度晚年，死後由塞尼亞得的兒子安葬。
第歐根尼去世之後，科林斯人在他的墓前樹一根立柱，柱頂是一隻大理石的狗頭。他家鄉辛諾普的父老鄉親也為他建造了一座青銅雕像，銘文是這樣寫：“時間甚至可以摧毀青銅，但永遠不能摧毀你的光榮，因為隻有你向凡人指明了最簡單的自足生活之道。”
現今中國，做師長的大都望子成龍，巴不得自己的子女或弟子能成為功績顯赫的“亞曆山大”——考上清華北大等或者至少一本內的重點大學——他們不在意這個龐大的目標是不是擋住了孩子的陽光，哪怕壓得孩子在黑暗中喘息不寧。我曾聽聞好幾位家長如出一轍的描述自己的孩子：“我看他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問他（她）到底將來要幹什麽？！他（她）對我吼道：‘我要做搬運工！’”“我想去種田，當農民！”父母聽到孩子這樣吼叫的時候，總以為他們在賭氣說胡話。其實，這是他們發自內心的呐喊——擺脫現實的束縛和陰暗，過一種簡單的生活，做一個身心自由的人，如同第歐根尼那樣躺在草地上，麵對“亞曆山大”泰然揮手：“請不要擋住我的陽光！”
倘若我們驚聞孩子選擇那條不歸路時，我們一定會慌忙地大聲宣布：“孩子，我們十二萬分願意你做一名自由善思的搬運工啊！”可是，亡羊補牢，悔之已晚。
第歐根尼說過：“既然你不在意活得好不好，為什麽還要活著呢？”那麽，何以叫活得好呢？周國平說，那就是“能夠安心地躺在土地上曬太陽，享受身體和心靈的自由，而對一切妨礙我們這樣做的東西說：‘不要擋住我的陽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