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問何解?——質疑當代中國教育(連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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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發生在教育高鐵上的故事

  1

    這是一個快餐時代。自從麥當勞、肯德基入住中國以後,人們從不習慣吃漢堡包到自己學會做漢堡包,這東西的確省事,把麵包分成幾層,每層夾上生蔬、肉類,幾分鍾即可填飽肚子,還可以打包帶走,方便!君不見房地產業成功地做成了漢堡,多快好省,豆腐渣工程垮掉了重建,死傷事故連續不斷習以為常;高鐵也成功地做成了漢堡,一個接一個大功告成,盡管發生了追尾流血事故,無所畏懼的乘客摩肩接踵地頻頻光顧。

   這是一個金錢和效率高於一切的年代,連生產小孩時產婦和醫生都缺乏耐心,大多采用剖腹產,也顧不得孩子觸覺發育不完善會引起多動的後遺症。

 

   家長:

   快點吃飯!吃完好做作業!

   快點洗澡!洗完好做作業!

   快點起床穿衣!準備上學!

   快點……

   老師:

   中午快點吃飯,吃完回到教室做作業!

   快點做作業,剩餘時間複習預習!

   跟上學習進度,大家不會等你一個人!

   快點……

   政府教育部門:

   教育實行產業化,利潤越多越好!

   大學校區快速建起來,盡快趕超發達國家和地區!

   高校供不應求,趕緊擴招!

   中專升大專,大專升本科,把多餘的中專大專一律撤銷!

   高校合並,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

   升級掛牌是大事,越快越好……

   校長:

   為了評審過關,不惜一切代價上馬!

 “假材料”要落實到人頭上,誰不盡快按時完成,就拿他問罪!

   各班的優生率、升學率在本學年盡快達標。!

   盡快把學生成績搞上去,你才能領到績效獎!

   ……

   過山車讓人們暈頭轉向。不止是車上的學生教師家長,甚至連看得眼花繚亂的大眾都得了暈眩症。

2

   現在讓我們暫且從快速旋轉中解脫出來,來一杯“卡布若奇”,在冬日的陽光裏,聊一聊發生在教育高鐵上的故事:

     某中學高級教師A向筆者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某校一個高三班主任在班會課上問學生:‘如果你拚命學習,當你累得趴在門口的那一刻,終於拿到了北大清華錄取通知書,你願不願意?’學生齊聲回答:‘願意!’‘聲音太小,我聽不到!’班主任大聲吼道。‘願意!’學生們一起喊了出來。這種教育方式,校長、教育部門沒有製止也就罷了,可怕的是這堂課還被當成示範課,製作成了光盤……”

   如今基礎教育培養學生的最高目的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把學生送進北大清華等重點大學,而不顧一切後遺症——或身體殘廢或違法犯罪或喪失了人性、天性、好奇心、創造性……這一切都與基礎教育毫無幹係(當我又一遍修改這篇文章時,網上正在熱傳一則新聞:北大才子殺害母親、女友後最後自殺——2015年3月11日新浪網消息)相反,隻要他一旦考入了北大清華等品牌學校,那就是母校頭上永恒的光環,也是母校招攬好生源的資本。

    急功近利,必然把學生當成手段而不是目的;急功近利,必然把學生當成機器,比鋼鐵還硬的沒有生命的機器。

    某中學高級教師B在談及老師為什麽沒精力關注學生心理時說:“一些學校提出,學生考上清華北大,老師獎勵10萬元。在金錢的刺激下,一些老師很難有時間和精力去關注孩子們心理問題。”

     有一個聞名遐邇的經濟強鎮,在這方麵對學生的獎勵在全國實屬鳳毛麟角。它的某所外語學校,學生考上北大清華以後,鎮政府獎勵30萬,學校獎勵20萬,學生家庭所在社區獎勵10萬,村裏獎勵5萬,一共65萬。你說,這學生還用得著去上學嗎?你說,還要不要絕大多數學生過活?某政協委員C就此連續向鎮政府諫言三次,坦言道:“考上北大清華的學生和考上其它大學的學生都是人,考上重點大學和考上一般大學以及職業技術學院的學生都是人,都是平等的人,這樣厚此薄彼,必然打擊大多數學生的積極性。”之後,這股強勁的獎勵浪潮才得以平息下來。

    據不願意透露姓名和單位的人士透露,某私立“名校”用巨款買進成績優秀的學生,以提高優生率、升學率和社會知名度……

    當教育為功利而存在,那麽這個社會還有良心嗎?羅素認為,教師應該把學生當成目的,而不是手段。理想的教師,應該具備父母一般的博大的愛,把孩子視為目的。既然如此,這種愛甚過許多重要的東西,其中包括金錢名利。

     一位厭學的初三學生D,在中考前夕,向父母提出來不願意讀書了,父母急壞了,找到筆者求助。一見麵,他沉默片刻後,開口就問:“老師,我想問一下,學生的成績是不是和老師的工資掛鉤?”我不由得一驚,隨即誠實地告訴他:“和獎金有很大關係。”再深入交談下去,才了解到,D初二的物理老師脾氣很暴躁,常拿學生當出氣筒,學生考砸了之後,他就用一些侮辱性的話什麽笨蛋啦蠢豬啦罵他們,好像學生要了他的命。有一次剛剛上課,D有點心不在焉,沒有即刻進入狀態,物理老師二話沒說,抓起講台上的一塊髒抹布扔了過來,氣得D把抹布摔到地上。從此,他再也不聽物理課,甚至堅決不願意在這所學校讀書,後來轉學了。但是,一切都是陌生的,讓他無所適從,心情鬱悶。

   社會的複雜性,決定了學生的思維的曲線型,他們會想,這個老師為什麽會為這一類的事情氣急敗壞?他這樣做是真正出於對學生負責呢?還是因為學生的行為影響到他的利益了?

   D還回憶到:“小學五六年級的班主任,是先進教師、校長的紅人,但是學生們不喜歡他,因為他弄虛作假。有幾次考試前,他就把試題和答案告訴了學生,還叮囑學生不要講出去!”因而這個學生從小學五六年級開始就猜想學生的成績是否和老師的工資掛鉤,盡管他不懂得績效獎金那些複雜的事情。

     如果說應試教育下教師的超負荷的工作量是戴在他們身上的一條枷鎖,那麽對於那些患得患失的教師來說,獎金成了另一條枷鎖,他們被這兩條枷鎖禁錮得變了形,而這種扭曲的人格又把那些人生觀和價值觀尚未定型的學生引向了歧途。因為功利,就少了一分淡定;因為浮躁,就沒了理解與寬容。

 

   “你的初中班主任蔡老師,那才叫好喲!隔三叉五到學生家裏家訪,我生了重病她還來探望我。”老母親在有生之年常常念叨我的初中班主任。看看現在,家訪的老師還有嗎?有,但是很少。因為有了手機和網絡。那麽探望生病家長的教師還有嗎?有,那是極個別。通常都是老師生了病後,學生和家長積極探望。蔡老師給我印象最深的,不光是對我個人的關懷,還有她對調皮學生的百折不撓的幫助。文革末期,學生打架、辱罵老師是家常便飯,而蔡老師老師一個個地苦口婆心勸其迷途知返,一個個上門家訪,和家長促膝談心,常常為此耽誤吃飯時間。有一次,有一個搗蛋鬼吃了豹子膽,當著全班同學辱罵班主任。小夥伴們全都驚呆了!我心想,這下班主任老師肯定會失去耐心了。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她對其嚴加指責之後,照樣“一廂情願”地扭住瓜苗不放,直到瓜熟蒂落。那時,教師窮得響叮當,班主任老師的丈夫還被打成走資派遭到批鬥,可是她瘦弱清秀的身影卻永遠充滿活力、毅力與魅力,每時每刻感召著全班同學。1977年高考,我毅然報考了師範院校。在那間逼仄的陋室裏,一位帶著黃色軍帽的麵試考官,神情嚴肅地問我:“為什麽選擇這一誌願?”我懷著感恩之心,款款講述了蔡老師的故事。

     如今這樣的老師,實屬鳳毛麟角。不過,即使廣大老師都有一副熱心腸,也未必有時間和精力。在考試這根指揮棒下,教師們不要說一日三省,就是一日一省的可能性都擠不出來,故而日益浮躁。在浮躁中人性的弱點,非但得不到收斂,反而暴露無遺。

 

   一所知名民辦小學的學生家長E聲淚俱下地向筆者傾訴了整整三個小時。

   那個小咖啡廳的一角,橘黃的燈光映照在她那張慘白憂傷的臉上,無法控製的淚泉,像蚯蚓一樣在她潮濕的臉龐不斷地湧動,我的心一次又一次被噬咬得又酸又疼。

 

   “我兒子剛進小學的時候學習跟不上,成績在班裏倒數一二名。幾乎每一天都遭到老師當眾嚴厲指責,孩子和我們做父母的臉上終日沒有晴天。有一次,他對我說:“今天我要帶一個大蘋果到學校去送給老師。”我聽了很難受,心想,如果是因為老師病了或者教師節到了,把蘋果作為慰問品送給老師,那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兒子這樣做明顯的是想收買和討好老師,你說能讓人不難受嗎?”

 

   想一想,一個六歲的孩子,一個睜眼看世界才六個年頭(2190天)的孩子,居然學會了帶著功利的目的,去俘獲老師的歡心和愛心,是何等地觸目驚心,何等地令人傷感,何等地令師長羞愧,何等地讓世人絕望。

 

  “盡管心裏不好受,我還是默認了兒子的做法。可是,他到了學校以後,一會兒把那個蘋果放進課桌、一會兒又握在手上,冷了又熱,熱了又冷,整整一天都沒有送出去。或者是怕同學嘲笑,或者是出於對老師的畏懼,反正,過了一兩天,兒子瞅準老師走出教室來到過道上的機會,跑出去塞給了老師。但是,蘋果並沒有俘獲換來老師的心。學習成績搞不上去,拖了全班的後腿,批評還在繼續升級。有一次又考砸鍋了,班主任老師在課堂上點名道姓地罵他:‘某某某你這個大笨蛋,你是全班最大的笨蛋!’放學以後,那些慣於惡作劇的同學,在校園裏學著老師罵人的口氣,追著他叫道:‘某某某你這個大笨蛋,你是全班最大的笨蛋!’他低著頭東躲西藏,想避開圍攻。這時,他看見我出現在校門口,就趕緊躲到大樹下,生怕我看到這難堪的一幕,等那些嘲弄他的同學走遠了,他才閃現出來。我找不到他很著急,後來抓住他又臭罵一頓。兒子含著眼淚,默默地跟著我往家走,回到家裏,他忍不住把老師和同學罵他的事情告訴了我,我的心好疼好疼,好像得了急性心髒病那樣,胸悶頭暈,我對老師的怨恨化成萬丈怒火在胸中燃燒,但是,為了讓孩子在學校呆下去,我得強壓怒火,所以,我沒有在兒子麵前責怪老師半句,反而責怪孩子道:‘你這孩子,為什麽這樣不爭氣啊!你要是爭氣,老師就不會罵你了!’”

    孩子變成了一個被兩人輪番抽打的陀螺,你一鞭,我一鞭,抽得他沒有一點回旋的餘地,他在鞭笞中超極限地轉動,直到癱在地上。為了躲避下一次遭抽,他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呢?

   “那天晚上,兒子關在屋裏做作業,我坐在在客廳悄悄抹淚。不知過了多久,我進屋一看,他居然一個字都沒寫,一張卷子擺在麵前,空空如也。我氣急敗壞大聲指責:‘為什麽還沒有動筆!’‘我就不動筆!我就不動筆!’兒子一反常態,他站起身來,抓起那份卷子就撕,撕得粉碎。母親傻眼了。兒子一邊撕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把撕碎的雪花往空中拋去,嘴裏喊道:‘我就是笨蛋!我就是笨蛋!我就是全班最大的笨蛋!’‘你反了你!”“我就反了,就反了……’”     

 冰冷的雪花飄在母親的臉上和心坎上,她如夢初醒,母子倆抱成一團失痛哭起來,霎時,她變成了一個披頭散發、淚雨滂沱的十足的瘋女人。

     次日起,兒子不願意再跨進這所學校的門。父母一連數日徹夜不眠。他們望著星星閃爍的天空,叩問蒼天:“在哪裏去找一所能讓孩子開心起來的學校啊?不讀書行嗎?就在家裏行嗎?”蒼天默然不答。

   於是孩子父母開始張羅為他轉學,在離開這所學校之前,為了討回公道還孩子一個自尊,孩子母親好幾次找到校長提出要求,希望她責成班主任老師當著全班給兒子道歉,班主任經過一番掙紮,最終在班裏承認了自己對這位學生的傷害。

 

     在急功近利的驅使下,簡單粗暴的教育成為少數教師的家常便飯。為考試成績而讀書和教書,“100”遮千醜,成為中小學的普遍現象。學習成績好代替全能全優。調查中36名不同學校、不同年級的中小學生在不同的時間分別告訴筆者,班裏如果幾個人同時犯了同樣錯誤,班主任老師首先橫眉冷對的是成績不好的學生,對其中成績好的學生不是輕描淡寫地敷衍兩句,就是從輕處罰,或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根本就不批評,教師的這種誤導,既埋下了學生在人格上的隱患,又激化了學生之間的矛盾。當筆者問及訪談學生,為什麽不給老師提一下建議?大多數都說,不敢!

 

    韓愈在《師說》中對教師的職責即教育的過程作了高度概括:“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他認為教師有義務對學生進行道德教育、傳授知識與技能、用個人的人格魅力、學問和能力為學生解開困頓使其成為人格健康的有智有識的人。這三個詞六個字千百年來作為一種信條和座右銘,指引和鞭策著師者不要忘掉自己的職場角色及其起碼的職責,盡管每一個曆史時期的道、業、惑在性質和內容上都不盡相同。

   事實上,最好的“傳道”途徑來自於教師自身的人格魅力。具有這種魅力的善於“傳道、授業、解惑“的老師,一定懂得這樣的道理:“僅僅把知識拴在心靈上是不夠的,應該融合到心靈中去,不應隻是在心靈上著一下色,而是必須把它染透。如果不能改善心靈的不完善,那倒還不如任其自然好了。知識是一把危險的劍,足以阻礙和傷害它的主人。如果它落在笨拙無力的手中,正如西賽羅所說,‘還不如沒有學過的好。’”(蒙田語)由此看來,倘若孩子在這種教育中受到的是摧殘還不如不受教育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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