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裏看到有網友寫肖斯塔科維奇,我就想起歐陽江河的這首詩,當年正是這首詩把我帶入了肖氏的音樂。俄羅斯民族和中華民族有著相似的苦難,而俄羅斯那片廣袤而滅絕的鄉土上仍然誕生了索爾仁尼琴、肖斯塔科維奇這樣的文化巨擘,他們用文學、用音樂表現和紀錄了深重血腥的人類災難。我一直相信那句話,西方的繩索是套在脖子上,那些不自由毋寧死的勇士仍會反抗,可中國的繩索是套在心上,這樣就很難反抗了,因為反抗有時需要理論依據,特別是知識分子們。
肖斯塔科維奇:等待槍殺
歐陽江河
他整整一生都在等待槍殺
他看見自己的名字與無數死者列在一起
歲月有多長,死亡的名單就有多長
他的全部音樂都是一次自悼
數十萬亡魂的悲泣響徹其間
一些人頭落下來,像無望的果實
裏麵滾動著半個世紀的空虛和血
因此這些音樂聽起來才那樣遙遠
那樣低沉,像頭上沒有天空
那樣緊張不安,像骨頭在身體裏跳舞
因此生者的沉默比死者更深
因此槍殺從一開始就不發出聲音
無聲無形的槍殺是一件收藏品
它那看不見的身子詭秘如俄羅斯
一副叵測的臉時而是領袖,時而是人民
人民和領袖不過是些字眼
走出書本就橫行無忌
看見誰眼睛都變成彈洞
等待槍殺是一種生活方式
真正恐怖的槍殺不射出子彈
它隻是瞄準
像一個預謀經久不散
一些時候它走出死者,在他們
高築如舞台的軀體上表演死亡的即興
四周落滿生還者的目光
像亂雪委地擾亂著哀思
另一些時候它進入靈魂去窺望
進入心去掏空或破碎
進入空氣和食物去清洗肺葉
進入光,剿滅那些通體燃亮的流亡的影子
槍殺者以永生的名義在槍殺
被槍殺的時間因此不死
一次槍殺永遠等待他
他在我們之外無止境地死去
成為我們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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