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在倫敦臨走之前天漸漸轉晴。我穿過Russell Square去British Museum 看中國館。路過的街道兩旁都是典型的英式城市裏的民居,一層的立麵用米白色大塊石材,上麵三四層是暗土黃色的磚牆,白色勾線,入口厚重深色漆的木門。有的被改成了旅館,門前便有招牌和小小的雨蓬,一點也不張揚。街道幹淨行人稀落。我很喜歡這樣幽靜的感覺,尤其是在喧囂顯赫的倫敦,走在其間,有一點陽光灑下來,甚至有一種淡淡的溫情的體會。
這個中國館,每次來倫敦旅遊都會舍不得不去,而每一次,都會有同樣的驚豔和感觸。那個厚重渾圓的粉彩桃花瓷瓶,精致鮮豔的手繪青花盤,溫潤通透的玉佩和擺件,各種姿態的絕美,會讓我有短暫的沉倫。
記得小的時候,對陳舊的或暗黯的東西有無名的恐懼而不敢靠近或觸模。可是漸漸地,這些年開始喜愛親近和關注一些古老的物件。一把陳年的木椅子,可以沿著輪廓緩慢撫摸它的每個雕花細節,仔細端詳,輕輕感歎。一隻青花的瓶子,可以轉動著它長久地凝視那些藍色花紋線條筆觸的濃淡變化,並不清楚自己憐惜的是作畫人一筆一筆的心思還是才情還是製作它所花費的時光。更有些物件,第一次出現在眼前便似曾經相識並交換過彼此的感情。
靠近大英博物館正門的小街裏開始有喧鬧的氣氛。我穿過一堆堆的遊人和各種廳徑直走進中國館。比起上次,這部分的展區縮小了很多。仍能辨認出從前看過的一些物件。沿著一行行的櫥櫃一一看過去。任何一樣放在裏麵的藝術品,都擁有被歲月打磨過的收斂的美,即使放在最顯要的位置也散發出不驚不乍不問世事的氣質。想著它們承載過的很多的生命輪回起落、已經被附與了各種的靈氣,有敬畏,但也感到親切和某種複雜而平靜的心情,也許,這是生命成長到中年之後才會有的一種深刻的體驗。
記得彤彤六年級的時候寫過幾篇作文,其中一篇的標題是: 消失在歲月裏。描寫一個新出廠的光彩照人的芭比娃娃,從被買下到成為小女孩最親密的夥伴到被冷落,被收藏到儲藏室,到被放進垃圾袋,一路伴隨著孩子的成長過程,一個芭比娃娃的生命輪回在它最後一刻認命的傷感和充滿情愛的懷念中結束。等到它再次睜開眼睛,它被重新加工成美麗的樣子放在大商店的貨架中。看到一個可愛的小小女孩向自己走來的時候,這個芭比娃娃的心卻如同荒漠。讀到這篇作文的時候,很感歎生命的起落如此顯而易見。就是一個11歲的孩子也可以體會到。
這些年,也開始收集一些喜歡上的力所能及的古老東西。得到後,最想做的並不是藏著或供上,總是盡量在生活裏派上用場。我一直以為,隻有使用了它們並好好相待,才能夠在日常與這些物件交流彼此心意,形成相屬關係,在時光裏彼此留下記憶,關係才能完滿。
有時候,坐在家裏的老椅子裏,看著窗外的竹子和滿屋子東拚西湊買來的中式家居,會偶爾追究自己為什麽會選擇這種風格生活。覺得可能是內心的一種需索吧,卻也說不清需索什麽,就是知道心裏有了安慰。而大英博物館的藏品,自然是高大上用來供大眾欣賞。那些穿越時空的美,就是隔幾年來看一次,也很是滿足,卻並不記掛。看來人和物也還是要有緣份的。
每一次都花很長時間去觀察這個粉彩桃瓶。好色的情結無可救藥了。
也不得不拜倒在這纖纖細筆描繪出的明代青花, 是如此清雅, 屬絕代風華。
簡單的顏色,卻自有動人之韻味。
最上麵那個盤子中間的圖案,和我家裏的一個大缽子是一樣的,連筆觸濃淡都不相上下。看到了就感到似曾相識。那種感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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