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苦海有邊
母親走了,我們的生活節奏並沒有改變。隻是多了一項任務,每月力爭給母親寄10元錢(當時,10元以下的匯款費用似乎都是5角錢),以為她在天津的生活費。為此,我和弟弟隻有更加拚命地糊火柴盒了。
寒假來了,一位在剮棗期間認識的在糖廠工作的阿姨來到我家,跟我說:她母親有事要回鄉下二十天,問我能不能幫她帶幾天小孩,工錢是一天五角錢,管一頓午飯,周日(及春節)休息,工錢照發。對於苦於籌錢無方的我來說,這無異於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我欣然同意了。每天早上,我給弟弟準備好午飯就步行到雇主家去。阿姨臨走前會給小孩預備好米粥,給我也預備好午飯,並托付鄰居的大嬸在有事時幫我。要帶的小孩是個剛斷奶的小男孩,很乖,跟我也合得來,隻要我在他身邊,他就會很安靜,也不哭。阿姨家有很多書,我就把小孩放在位於客廳的搖椅上,給他念《一千零一夜》,《中國古代神話》。其實,他肯定是聽不懂我在念什麽,不過,我那娓娓動聽的語調和手舞足蹈的形態估計是很讓他愉快。我念累了,就在隔壁大嬸的幫助下,用南方特有的背嬰帶背把他上出去遛彎。
阿姨家的門廳裏放著一架木琴。我用木棰找到了“抖萊眯”之後居然結結巴巴地敲打出了“火車向著韶山跑”的旋律。合著音樂的旋律,小男孩居然能伏在背嬰帶裏一睡就是兩個小時。阿姨回來後,看到正在忘我地敲打木琴的我和熟睡的孩子對我說,我遠遠地聽到木琴聲很是納悶兒,已經很久了,誰在
敲它呢?
73年的除夕,隻有我們兄弟倆兒過,既沒有粽子,也沒有年夜飯。
一晃,二十天就過去了,老奶奶回來了,阿姨跟我結清了工錢,還把我沒讀完的《一千零一夜》,《中國古代神話》以及一本“速算大全”借給了我。
母親來信了。雖然回到天津已經兩個多月了,每天都在運動中,到處找熟人,想辦法,但是,平反的事情尚未見到眉目。母親寄宿在姑姥姥家。那間小屋,冬天再架上取暖的煤球爐,連身都轉不開,那張床,剛剛夠姑姥姥與小表姨擠著睡,母親隻好每晚臨時打地鋪。事情之不順利,姑姥姥也漸漸地失去了期望,臉色也沒有剛來時好看了。讀了母親的來信之後,我給姑姥姥寫了一封信,信的大意是:我母親去天津給您平添了不少麻煩,甚是感謝。在梧州,我們過得異常艱苦,吃不飽,穿不暖,已是再平常不過,自從您送給我的那雙膠鞋退役後,我再也沒有穿過鞋,哪怕是拖鞋。母親今日努力爭取獲得平反,實在是為了將我們拉出人間地獄,因此,懇求姑姥姥能為了我們哥倆兒,盡量幫幫我的母親。隨信匯去十元錢(這是我在寒假幫人帶小孩掙的),權當我母親在姑姥姥家的生活費。我和弟弟會更加拚命地糊火柴盒,爭取下個月能再匯去十元錢。後來,我們返津後,見到姑姥姥,她對我說,以前聽你媽媽說你文采好,我們還將信將疑,讀了你的來信,我們才深信不疑。你小姨更是被你的信感動得“梨花四濺,淚水橫流”。
春天來了,位於菜園角落的多年沒有開花的千年紅突然枝葉茂盛地綻開了。番石榴樹也是枝葉茂密地引來了眾多小鳥在樹梢上築巢,好一派鳥語花香,熱鬧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