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毒

本文翻自森村誠一的短篇小說《奸毒》

仁科宗一想要尿幹淨，卻覺得背上一陣令人厭惡的惡寒襲過，下半身如被麻醉了似地，雖有尿意，排尿功能卻好像被遮斷了似的感覺。這樣的感覺還是第一次。稍前一段時間隱隱約約好像有過類似的感覺，但當時並沒有怎麽在意。

這不是與某種性病的特征有些相似嗎——這種討厭的感覺使他想起了以前在周刊雜誌上胡亂讀到過的關於性病的特集裏的描述。但他完全想不出自己有染上性病的機會，所以勉強打消心中的不安。

仁科是一個生活態度嚴謹的人，被同事們戲謔地稱呼為“無形文化財產般的好男人”。在女人方麵，除了結婚已近十五年的妻子的身體以外，從來不曾染指其他女性。而且對於這方麵的事情他並沒有不滿足的感覺。

仁科的妻子叫優子，人如其名，無論是外表還是內心，都當得上那個“優”字，是個溫柔的好女人。她對丈夫既尊敬，又伺候周到。仁科自結婚以來，一直對妻子很滿意。

周圍的人們對優子的評價也是非常之好。隻生過一個孩子的優子雖說已經三十四五歲了，可看上去好像隻有二十幾歲似的嬌嫩。而且還有一種婚後女人的成熟，使她身上具有一種招人喜歡的女人的魅力。

初次將優子介紹給同事認識時，他們大都會露出一種吃驚的表情，然後充滿羨慕地說：“找到這麽好的太太，仁科君不想到外麵去風流風流也是理所當然的啦。”

優子的唯一缺點（旁人看起來，說不定說是優點更恰當）是對他們的獨生女英子的教育太過熱心。

優子的“虎媽”精神隨著英子出生開始顯山露水。讓幼小的女兒通過競爭率達到幾十分之一的競爭，進了在英才教育方麵聲名卓著的某托兒所，之後，又發揚“虎媽”精神，連續奮戰兩個通宵，搞到了進入名幼兒園的入園資格。

“人說‘從前是神童，現在是凡人’，孩子小的時候不要太過神經質地給予壓力比較好吧。”仁科提醒她說。

“小孩子的能力是由他們七八歲前的教育所決定的。在這個階段不認真對待，那麽孩子最珍貴的良好萌芽就會被耽誤掉。”優子反駁說，絲毫不讓步。小學和中學因為有交通問題，去離家遠的名校不方便，隻好作罷。但作為補償，找來一流大學的學生做家庭教師，而且覺得這樣還不夠，又讓孩子去各門學科的補習班補習功課。

“可是這樣一來，小孩子不是自由都沒有了嗎？而且又是女孩，將來嫁了人，還要受到丈夫限製，至少讓她在兒童時代，自由自在輕鬆點嘛。”看著妻子培養學者似的教育方法，仁科有些看不過去，再次勸說她。仁科覺得如果是個男孩也就不說了，可是一個女孩，早晚要嫁做人婦的，這麽折騰地填鴨式教育又有什麽意義呢。

“正因為是女孩，才讓她趁著現在時候學習的。以後結了婚，隨便多麽想要學習，也不是那麽容易能做到的了。而且我們英子是喜歡學習的。”

被妻子這樣一說，仁科也無言以對了。如果是孩子不願意，敲打著屁股逼她去學習，那是另一回事；可是孩子是自己主動要那樣學，做父親的說三道四就沒有道理了。

仁科覺得孩子似乎應該有比對學習更加熱衷的什麽事情才好，可是在她母親的英才教育的培養之下，孩子不知不覺之間似乎變得隻知道學習了。

如果是個男孩子，在幼小年紀就把他變成個書呆子，那麽仁科一定會堅決反對的。可因為是女孩子，即使宅在家裏，不挪窩地坐在書桌前麵，仁科似乎也並不覺得特別反感。

與到外麵去和朋友一起玩耍相比，英子原本就是那種喜歡一個人呆在家裏聽聽音樂，看看書的女孩。

原來曾有過再生一個孩子也不錯的念頭，但已經住慣了的社區的兩室一廳的房子有點狹窄，以後搬到更寬敞的地方再生吧，這樣想著一直采取避孕措施，後來不知不覺間漸漸覺得再要孩子也有些麻煩，結果就隻有英子一個孩子了。

現在獨養女兒英子也終於到了考高中的年齡。優子全力以赴想將她送入私立名校S高中。S高中常年保持著T大學合格率的第一或第二位。

如果不算“虎媽”這一點，優子可說是哪一方麵都是無可挑剔的好妻子。而且“虎媽”其實也並不是她一個人的事情。全國的母親最近好像共通都有“虎媽”的誌向。

為了從過於激烈的競爭中脫穎而出，哪怕一點點有利的條件也要為孩子創造，做母親的這樣的心情，是不能夠潑冷水或嘲笑非議的。

優子對自己的付出一向無所抱怨，她做的心甘情願。在她要讓孩子接受超一流教育的意識深處也許含有對丈夫隻接受過高中教育的缺憾。

仁科是某中央官廳外圍團體所屬的一個公社的主查。公社完全沿襲中央官廳的官僚製度，上層職位都由官廳退下來的官員和從國立大學畢業的精英們占據著。即使是大學學曆的，如果出自私立大學的，職位升遷也是有限度的，而像仁科這樣高中學曆的，從最初就不在視野之中。

主查這類奇妙的職稱是專為仁科這類沒有資曆學曆的人設置的。至少讓名片上的稱呼顯得像那麽回事，也許這是理事長的一番好意吧，其實做的工作與普通的平社員（最基層人員）沒有任何區別。

但話雖如此，對仁科而言有個主查的職稱也還是值得高興的。事實上四十來歲的人了，還是個平社員的話，也實在無顏麵對老婆孩子。雖說主查是個曖昧的職稱，對他們而言總是有點麵子。

主任，係長之類的普通的職稱，由稱呼就可以大概推斷出占據的位置，由這一點說，倒是主查顯得比較有派頭，不知到底是個什麽官。

仁科的處事方針是“不做勉為其難之事”。攀比沒有盡頭。作為善良的小市民，隻要履行該承擔的義務，做好自己的工作，平平常常的幸福是可以確保的。即使那幸福是微不足道的，對他而言也足夠了。去公社，不管怎麽說，就有一份工作做，相對應的工資是有保障的。回到家裏，則有溫柔的妻子和聰明的孩子在家等著。總之，仁科對目前的生活無論哪方麵都是滿足的。

像仁科這樣的在日本的公司職員中可算得上是非常認真善良的好男人的人，現在卻在身上發現明顯有某種性病的症狀呈現，盡管正在漸漸惡化，仁科還是不敢相信：這種令人討厭的毛病怎麽會讓我染上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