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完整貫穿了中國人文化根流的整個生態係統,所以跟著西遊記走是沒錯的,能讓你遊曆一個完整的文明係統.....

第四十七回(上) 聖僧夜阻通天水 金木垂慈救小童
(1) 餘波難了 (2) 江山永固能不能? (3) 表麵形式 (4)亙古少人行 (5) 夜遇通天河PDF TXT訂閱 PDF訂閱 mp3播客 mp4播客
孫悟空丟了一顆腦袋呦。這顆腦袋可是千萬不能丟掉呀,那腦殼後麵還有菩薩欽賜的三根救命毫毛呢,這比孫悟空腦袋還值錢的寶貝要是給鬧丟了的話,往後孫悟空還靠什麽行走江湖嘛。可是丟了寶貝的孫悟空,似乎渾然不記得腦袋上的救命毫毛了。
你看孫大聖這麽不珍惜寶貝,咱們也不理他了,不跟他一般見識。可是那車遲國國王,眼見得三個神通廣大、氣宇軒 昂、音容笑貌猶在的國師常委,竟然在一盞茶的功夫裏,都嗚呼哀哉,跟凡俗人一樣了結了小命。於是那國王就在那邊廂滿眼垂淚,身倚著龍床,手撲著禦案,放聲 大哭,奇怪的是,這滿朝文武、滿庭的宮人,竟然沒人有功夫搭理他,而這廝也著實有耐力、有底氣,竟然一口氣哭到天晚不住。
車遲國的三個國師是什麽時候死的?大概應該在下午三點鍾左右吧,它們三個跟孫悟空拚修為,從辰時祈雨開始,連午飯也沒顧上吃就繼續拚下去,直到拚了個罄盡油枯、最終見馬克思去了。
當時是晚春季節,天晚日落怎麽也七點鍾的事情了。這國王,斷然的哭了起碼三個小時,甚至有四個小時,鬧不好,從後麵他說的“今日天晚”,很可能這時候已經晚九點之後了。這麽能哭,真是夠倔夠愣的。
最後,還是孫悟空大聖心腸好,跑到國王麵前把他給吼醒神了,悟空說,你這麽痛惜的好兄弟好國師,其實是來謀奪你 江山的。於是國王這才省悟。然後,那些憋在邊上一直沒吭聲的文武多官們,才懶洋洋湊過來,接起了孫大聖的話把兒,要求國王一定要聽從孫大聖的話兒:“死者 果然是白鹿、黃虎;油鍋裏果是羊骨。聖僧之言,不可不聽。”看這架勢,要不是孫悟空提及他這個國王,好像文武群臣們都不記得還有他這個國王了一樣。
國王的眼睛,似乎都不是給自己用的,他聞聽群臣所奏,才確信了擺在麵前的動物屍體就是他寵信的國師們,這才說 道:“既是這等,感謝聖僧。”然後國王就畢恭畢敬的安排明天大吃大喝的事情。於是,這一天就在折騰中算是過去了,從大清早五點一直折騰到這晚上八九點,一 口氣鬧騰了起碼二十六個小時,幾乎是早飯午飯晚飯全都沒閑工夫吃。可是這繁忙異常的一天,對於三藏、對於國王以及所有車遲國的上上下下之民眾,這一天可是 夠有劃時代意義的。
然這昏聵腦殘的國王,第二天一大早剛起床,就急翹翹在召集群臣早朝時很有主見的下令傳旨:“快出招僧榜文,四門 各路張掛。”你說,誰告訴他要出招僧榜文了?是孫悟空嗎?顯然不是,小說中沒提及孫悟空或者誰要求國王出招僧榜文,孫悟空唯一的要求是“急打發關文,送我 出去。”其實這一路上,按照孫悟空的本事,滿可以弄個神通、作個手腳,自己動手解決關文蓋戳的小事兒。他為啥不做哩,卻非要這昏聵國王親自發話親自花押?
國王主動要求發榜招僧,是不是真的孫悟空私下裏找他談的呀?要知道,在剛到車遲國城外的時候,孫悟空打死了兩個 小道士,發放毫毛給那五百僧眾的時候,孫悟空很清楚很明確的許下諾言:“不可十分遠遁。聽我城中消息。但有招僧榜出,就進城還我毫毛也。”你看看,孫悟空 如此許諾,還不能說明問題嘛,的確是孫悟空的主意,等到搞掂了這車遲國妖怪,斷然要命令那國王發布招僧榜單,恢複和尚們的名譽和待遇,予以平反呢。
即是如此,等到五百僧人回來,繳納毫毛之後,孫悟空對國王說了一番話,有嚴詞恐嚇,有嚴詞警告,有嚴詞指點。孫 悟空怎麽說,在大庭廣眾之下,對著滿朝文武與僧人與無數圍觀民眾,孫悟空對國王如是放言:“這些和尚,實是老孫放了;車輛是老孫運轉雙關,穿夾脊,捽碎 了;那兩個妖道也是老孫打死了。今日滅了妖邪,方知是禪門有道。向後來,再不可胡為亂信。望你把三教歸一:也敬僧,也敬道,也養育人才。我保你江山永 固。”
說起來,要是孫悟空指點、國王照辦的發榜招僧,孫悟空幹嘛要在招僧之後,大庭廣眾之下,這麽嚴厲的教訓這國王呢?沒必要的嘛。真相自然是,孫悟空等人,均未要求這國王發榜招僧,隻是這國王就自己靈光一閃自己決定必須這樣了。
正是這國王自己腦袋靈光了一下,引起了孫悟空的警惕。孫悟空之所以警惕,你知道為什麽嗎?乃是因為這昏聵國王腦 袋裏麵的靈光,居然跟孫悟空之前對流亡僧人們的許諾不謀而合。國王在孫大聖的威武麵前,佩服得五體投地,被感化得靈光直閃、想出了跟孫大聖不謀而合的主 意,對於此,孫悟空應該感到高興才是正常反應啊。你猜孫悟空為什麽警惕這國王?
孫悟空之所以警惕這跟自己不謀而合的想法,乃是因為他是智者,不是愚者。要知道,小說一再通過多種角度描寫國王的昏聵,這昏聵得擺在麵前的畜生屍骸都不敢相信的家夥,你認為他能做出什麽英明的決策嗎?很困難吧?可是這個招僧榜,確實很英明啊。
是的,正是這個糊塗腦袋發出的英明決策,才值得警惕。因為,以這國王的腦殘無智,跟隨著招僧榜文的,肯定會是一 篇殺氣騰騰的滅道榜文。這個國王,性情錯亂、腦筋混亂,最喜歡的就是忽左忽右的走極端。當初就因為他崇拜妖道們的神通,才把道人們給捧上了天。現在又是因 為孫大聖的神通,馬上又要把和尚捧回來,基本可以肯定,隨之而來的就是道士踩腳下、儒生滾一邊。
正因為如此,孫悟空一百個警惕和不放心,公然恐嚇了他之後,就警告他:“向後來,再不可胡為亂信。”
警告之後,還不放心,又特意的給他指出具體應該怎麽做:“望你把三教歸一:也敬僧,也敬道,也養育人才。我保你江山永固。”
然而悟空的這番話,又激起軒然大波。不是在小說情節中,而是在後人讀者中,激起狂瀾。
這個車遲國國王之昏聵,跟《魔戒》中剛鐸王國那被薩魯曼附身控製的驃騎王有得一拚。薩魯曼不是成精的山獸,卻是 墮落的巫師,薩魯曼本來是被主神派下界的高級白袍巫師,卻跟曾經的天使長路西法一樣,漸漸的沉迷於控製人類、享受恐懼的尊崇,最終與惡魔結盟。薩魯曼和路 西法都是上麵下來的,而這虎鹿羊三妖,是下界眾生創造養育出來的。陳玄奘和車遲王心中對名的巨大渴望,養出來三個拉風又無品的大妖怪。這三個妖怪,正是因 為被愚迷所創造,它們對宿主愚迷的利用和寄生,對於宿主來說是那麽的自然而然渾然天成。時日久了,就算這寄生妖怪不搞死宿主,宿主也是行屍走肉、虎狼之 倀。
西遊記把這些鬼東西就稱作外道。可是在唐僧的心目中,原來他以為的外道是什麽呢?就是除了他尊崇虔信的佛門之 外,都是外道。以他一開始對孫悟空的鄙視和排斥,足見端倪。可是這車遲王比他還過份,什麽對自己有用,就是正道,對自己無用則是外道。表麵上看,他的判斷 標準跟唐三藏不同,可是骨子裏,都是一樣的自私冷血,不過是一個一看可知很露骨,一個是深深的埋藏在心裏、甚至埋藏在自己的善、自己的堅持正道原則的下 麵。
真正的外道,不是別的,就是這種骨子裏深深隱藏的自私冷血。
這種自私冷血,看起來是對自己好的、有利的,是堅持原則是一心向佛的是割舍自我的。而正是這種堅持原則割舍自我 一心向佛,讓修行人毀了自己的修行、讓一般人毀了自己的良心,在這裏,幾乎斷送了三藏的修行。其實說斷送,說實話,他是積累多年的宿病隱疾,再不去除,就 別奢談什麽取經了,連保命都保不成,還修個球啊。
可是對這樣本來就心存偏激,做事情喜歡矯枉過正的家夥,不管是修行還是人生,想讓他們通過一次兩次教訓就能矯正他們的極端思維模式,就算不是妄想,基本也是奢求。因為這樣,孫大聖才采取了胡蘿卜加大棒的全方位講道理方式,才讓這國王知道怎麽做才是對的。
孫悟空說給國王的恐怖言論,不止是說給國王聽,還有滿朝文武多官以及夾道歡送的百姓,也都是孫悟空告誡的對象。 還有,孫悟空這番話,更多的,是說給他的師父唐三藏的:“今日滅了妖邪,方知是禪門有道。向後來,再不可胡為亂信。望你把三教歸一:也敬僧,也敬道,也養 育人才。我保你江山永固。”
今日滅了妖邪,方知是禪門有道。這句話是真的嗎?那日是怎麽滅的妖邪呢?還不全是倚仗孫悟空的神通威能,跟禪門 有關係嗎?根本就沒有。那妖道施展的法術神通,跟道門有關係,卻跟妖道們毛關係沒有。因為,因為很簡單,妖道們念念有詞步罡踏塵,卻更像是一種表演技能、 一種體力活,它們對於法術神通到底是怎麽回事一竅不通,對於法術神通如何具體起作用,也一竅不通。唐三藏呢,什麽都不懂,也不會玩,也就是一切都由孫悟空 鋪墊好了、搞好了,告訴他答案,他選擇相信了孫悟空給的答案,僅此而已,唐僧說不上有道,禪門也說不上有道,都是孫悟空孫大神的道道。
可是禪門無道嗎?這麽說,似乎有點不厚道。禪門的道,跟道門的道,是有很大差異的。這整個這一場局、一出戲,一 次牽扯到天上地下妖怪人類修者神仙的演出,不正是佛門菩薩安排的嗎?沒有菩薩的安排,這前前後後的一切都是沒有的不會發生的。菩薩以神通和大道安排的這一 場,範圍之大、波瀾之深,超越了人類和神鬼的感知能力,之廣之深之無形,竟讓涉入者們不知道還有安排,不知道也不相信,自己不可預測的想法和行為,竟然都 是被安排出來的。
菩薩的深沉用意太廣大了,讓現在的三藏悟起來,非常吃力,很難理解。“今日滅了妖邪,方知是禪門有道。”對現在 的三藏來說,他還頂多隻能走到相信孫悟空這一步,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是他信了,他終於開始信任孫悟空了。“向後來,再不可胡為亂信。”這句話,幾乎就是菩 薩親口對三藏說一樣。之前的唐三藏,虔信修佛,另一方麵卻滿腦袋花紅柳綠的怪玩意兒,往往任由這些怪東西控製自己,還往往這些怪東西被妖怪們給控製了,往 往是三藏做了妖魔鬼怪們手裏的玩偶。三藏有車遲國之難,根源於他的“亂信”。
可是對於他來說,怎麽才不叫“亂信”呢?
虔信一種信仰,不是滅掉其他信仰、也不是簡單的予以排斥。用一句俗話說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就像孫悟空說的 “也敬僧,也敬道,也養育人才。”這是西遊記所說的“三教歸一”的意思,也是耶穌說的“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的意思。凱撒沒資格指揮上帝,上帝也 不屑於跟凱撒這麽低檔的人談什麽交易;跟凱撒的死了下地獄,跟上帝的死了上天堂,兩個完全相反的行走方向,哪裏有交叉點嘛。西遊記所說“三教歸一”,稍微 有點理智的人都能看明白,是把他們都當作一樣的教化人類的文化。
中國曆來很多人在爭執三教合一,就像西方有過中世紀的政教合一一樣。其實問題的根源不在於誰合並誰、誰對誰錯, 釋道儒,是側重於不同層麵的、立體的、各有所歸的生態係統。傻子才會把他們壓扁了放在一個層麵上去斤斤計較,被世俗觀念壓扁了的任何一門生態係統,都是失 真的了、扭曲的了,世俗中認為再好也是假貨是贗品,僅此而已。
看一個人說話,往往幾句就能聽出來一個人的檔次。他用人類語言的層麵表述的內容,背後都有著多層麵的牽連,是一個立體的構造,有多高多低的檔次,很容易聽出來。
這關隘上的唐三藏,還不懂得這麽多,孫悟空嘴巴裏這麽嚴肅的話語,他聽出來多少?
就像悟空對待那五百凡僧,孫悟空想收回來寒毛,哪用得著讓他們來交,也用不著數還有多少個和尚,什麽時候都盡可 以將身子一抖,全都收了回來,可是孫悟空仍然讓他們一一交納,還特意問他們來了多少人,隻是從和尚們口裏確認了五百人到齊了,才抖身收了毫毛。孫悟空走這 些表麵形式幹嘛呀?
連表麵形式都走不過去,那還不什麽都是假的了嘛。唐三藏聽不出來多少,就是因為他表麵形式跟內心總是對不上號。對不上號,是什麽原因哩?嘿嘿,很簡單,就是因為對不上號。
就跟難死人的數學悖論一樣,許許多多的曆史難題,放置在多層結構的體係中,忽然就發現,並非什麽解不開的死結,死結是一個層麵上的,而且是多層麵投影的交錯,等你把它還原到本來的多層麵體係中去,才發現解不開的矛盾中彼此並無交叉點。
同理,人也是多層麵的,高低各不同。並且,之所以人世間的各種認識會產生衝突碰撞,多是因為把並不在一個層麵的 東西,扯到一個平麵上來人為的製造了對立。人是有高低層麵不同的,兩個某些方麵談得來的朋友,是有一些存在於同一些層麵的東西。可是兩個人的最高高度,則 未必在一個層麵上,有可能高度差並非很大,也有可能十分懸殊。這就是人和人思想差異的一個原因。
同樣是心細,有些人就是別人眼裏的謹小慎微、斤斤計較、錙銖必較、鼠肚雞腸、前怕狼後怕虎。有些人就是別人眼裏 的心細如絲、靈敏、細膩、精致、麵麵俱到、滴水不漏。區別是什麽呢,一個是沒涵蓋往牛角尖裏麵去了,一個是有涵蓋往深廣中去了。這是容量大小的不同。容量 大小的不同,就涉及到不同層麵的時空。或許有人靈敏,一下子就想到了,現代科學觀念中的數字,整數與小數,以及數字表達的精度。是呀!不同大小的數字,本 應該是不同層麵時空中的東西呀。中國傳統的數學,的確不太注重數字的精度,一陰一陽兩個杠杠足矣。
下界事物的數量堆砌到一定程度,就會自然形成上界的事物,就會因此自然而然的影響到上界。所以尚書雲:“天視自 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呂氏春秋雲:“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之天下也。”古代讀書人聰明,像董仲舒這樣的,就因此延伸出一套天人合一的說法。古代的帝 王們也聰明,知道一方麵下界災殃會影響到上界,一方麵上界出問題會變成下界災殃。帝王和臣民是一種上下界關係,人世間和天上是一種上下界關係。
如果孫悟空豬八戒沙和尚出點什麽亂子、放蕩形骸之類的,作為陳師父,他首先應該想到的肯定是反躬諸己,其次是推 諸及人。其實呢,道理說起來都容易明白,做起來就很困難。比做起來還困難的是,如何正確的內求外推。當然這是個技術活,鬧不好,就會搞得內心跟外在形式對 不上號。更困難的是,有人對不上號了,還覺得自己是高妙、風格高、不落凡俗,並不覺得自己的表現是跟精神分裂一個樣兒。
中國傳統的術數,為啥就兩個杠杠,撐死了也就組合成六十四個卦象,為啥就功效神奇,其計算預測範疇,超過了現代科學呢?想必同學們現在都能輕鬆回答了吧。
唐三藏注重表麵形式、凡事以表麵形式優先。如果說作為一個凡人,那是非常好的、堅持人間正義、做正人君子。如果 作為一個立誌取經的聖僧,則有點那個,走這條路的意思,就是要把平麵的自己,逐漸舒展成立體的自己,就像要把折疊的燈籠紙給拉展開變成有體積有容量內心能 容得下光明的燈籠。
詩雲:隻為殷勤經三藏,努力修持光一元。求取三藏真經是唐王給他取名“三藏”的用意,名字是目的,稱呼他為唐 僧、唐三藏,唐是他所代表的國度,他修行所承包的範圍。在世俗的層麵上堅守日常倫理、傳統道德,是必須的。可是隻拘泥於世俗層麵,僅僅從世俗層麵上堅守 之,則是會導致脫節的,就會導致表麵和內在的脫節。那你說,是不是說日常人們對世俗層麵道德的堅守,就是完美的了?可以說,是正確的,應該的,並說不上是 完美的,世間人們對傳統道德倫理的認識是表麵化的,並不完美,自然有瑕疵。隻是,這瑕疵和不完美,是允許的,是天經地義的。
就像,就像什麽呢?對了,就像尺度測量物體,允許有誤差一樣。前麵說過,更小的數字位數、測量工具的誤差,是屬 於更細小時空層麵的範疇,並不屬於人世間,在不屬於人世間的層麵上,當然允許模糊、允許測不準。朦朧的美感,飄渺而過的向往與追求,讓人驚歎和好奇的微 觀,不正是吸引人們向上追求的動力麽。
而當到了上麵,那就不能像在下麵一樣了,要在以往覺得細微和不足道的渺茫細節中,去捕捉真機,去彌合似曾若有若無的裂隙,完成疏漏的修補,鑄造宏大與精細齊彰的新世界。
不管您是多麽高妙境界的人,隻要您是我們這些俗人能看見的人,您就必須在表麵上做足功夫、一點輕視忽略這個低俗 敗壞層麵的思想都不能有。因為,因為不管您是多麽高、多麽牛、多麽的超凡脫俗,俗世的肉身層麵決定著您的性命,一切都一切,都會投影到這個最低俗層麵上 來,讓你應對。考試和評判,隻在這一層。三藏呢,低俗的時候,對應不到上麵的正確範圍,高傲的時候,又對應不到下麵的合乎世間邏輯的範圍。這就造成了每每 的脫節和錯位。俗世中好麵子者,絕對擅長於自錯其位、自斷筋脈。
三藏以往,錯位是日常的、對位是偶爾的。自從經曆車遲國之試煉,他衝破了自己的關竅,內心和表麵開始一致起來,修行人的莊嚴,自是方生。可是,畢竟,胖子不是一口飯吃成的、也不是一頓、一天吃成的,然後就在還沒有走出車遲國地界的臨界點上,他又因此遇到麻煩了。
是呀,他在通天之前,本應有了靈感,卻遇到了靈感妖王。而這通天河之難,本來沒有這麽大,菩薩並未安排這麽大的 麻煩。走到這裏,三藏從貞觀十三年秋天走到這一年秋天,正好是八個年頭。他出發點貞觀十三年這一年,正好是女孩陳一秤金出生地那年,得多心經、過流沙河那 一年是男孩陳關保出生的一年。為何這一女一男是他本家?
這通天河的東岸,估計多是連綿的群山。到達通天河之前的唐三藏師徒,估計已經走了多日的山路。為什麽我憑空說這 兒河邊是綿延山嶺呢,小說中又沒有這麽些。小說是這麽寫的“曉行夜住,渴飲饑餐,不覺的春盡夏殘,又是秋光天氣。一日,天色已晚。”騎馬都累得盔歪甲斜的 唐僧勒馬道:“徒弟,今宵何處安身也?”聞聽師父這麽說,然後孫行者斷然給三藏吃了一顆釘子,行者道:“師父,出家人莫說那在家人的話。”三藏沒聽出意 思,孫悟空斷然要求我們出家人就是應該“帶月披星,餐風宿水”,要想找地方住宿安身,哼哼,等走到走得無路可走的境地再說吧。
聽聞猴子這麽斷然決然的冷言冷語,然後忍無可忍的老豬,馬上就醞釀著絕地反擊了,但是現在老豬可不是當初憨厚無 腦的豬頭了,跟在猴子屁股後頭這麽多年,吃了猴子這麽多苦頭,老豬經驗值猛漲,說話水平猛漲。你看他,不直接反擊否定孫悟空,孫悟空的話雖然冷酷無情,可 是又十分的在理,修行人就是應該那麽地堅忍不拔、無視自己的艱難困苦,修行的道理,老豬都懂。老豬不懂的是,猴子為何不懂得手腕靈活點。
老豬首先承認猴哥你說的對,很對很對,但是,“哥哥,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先承認猴子對,再把猴子的普適道 理給梳理成“其一”的一種狀況,那麽,順理成章的是,其二狀況也是同樣正確。其二的狀況是什麽呢?就是最近這些日子“路多嶮峻”,也就是說,雖然是路、簡 直就是跟沒路差不多,路太難走了,既然險峻、幾同無路,那麽也就幾同於不是猴哥說的“有路”,那麽也就不需要“且行”,那麽也就自然是符合“方住”的條件 了哩。
老豬意思說到這兒,話兒沒敢跟到這兒,他小心翼翼的,生怕觸怒了猴哥。然後看說到這兒猴子臉上沒啥動靜,就趕緊 把邏輯模式切換成實例模式,打人情牌悲情牌“我挑著重擔,著實難走。”然後看猴子除了眼睛在眨巴,臉蛋上還沒有反應,老豬趕緊說出目的“須要尋個去處,好 眠一覺。”為了怕猴子警惕自己偷懶,老豬趕緊話不停嘴的接著說,表麵自己休息不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早早進入行路模式“養養精神,明日方好捱擔。”
老豬絮絮叨叨的過程中,其他三個人都沒吱聲。三藏是休息倡議的發起人,自然聽著老豬的話兒很順耳。說到這時候, 眼看沒人說話,猴子也沒張口。老豬頓了一頓,用假設法放心的將了一軍:“不然,卻不累倒我也?”沒想到猴子就跟當初還是一塊石頭的時候一樣,話沒入耳朵, 不為所動,仍是冷冰冰的說:“趁月光再走一程,到有人家之所再住。”
通過八戒的話,可以看出來,他們之前走了一段時間險峻的路,這種險峻的路,多半就是在山裏。後麵,他們遇到水阻 擋,又循著鼓鈸聲尋到一處鄉村,唐三藏說了一番話“悟空,此處比那山凹河邊,卻是不同。在人間屋簷下,可以遮得冷露,放心穩睡。……”三藏的話裏麵提及, 這村子跟那山凹河邊是不一樣的,山凹河邊是不能遮冷露的。裏麵隱約的意思是三藏天天在山凹河邊過夜的確有一陣子了。
並且,他們到達這村莊邊上,觀察到的這裏的地貌,也說明這村子前麵是大河,後麵是山巒,小說寫到這村子是“倚山通路”。並且這村子邊上,還有從山上流下來的大溪流匯入通天河“傍岸臨溪”。之所以說這溪流較大,乃是小說中寫到這河邊有沙頭,有渡口,有漁船。
好了,為何咱要考究這已經走過的路是不是山路呢?
因為通天河岸上有一塊石碑,碑上有三個篆文大字,下邊兩行,有十個小字。三個大字,乃“通天河”。十個小字,乃“徑過八百裏亙古少人行”。這碑上刻寫的字非常清楚,表明這條河寬度有八百裏之巨,因為過於寬了,導致這條河自從有了之後,千古以來就沒幾個人能過去。
可是,作者顯然搞錯了,因為對於這陳家莊村子裏的人來說,並沒有人認為這條河過不去!大不了搞一條大點的船就解 決他們師徒的渡河問題了。而且,當河麵被妖怪結冰之後,上麵有來來往往的人行走,根據老陳的述說,過這條河的人多了去了。三藏與一行人到了河邊,勒馬觀 看。真個那路口上有人行走。三藏問道:“施主,那些人上冰往那裏去?”陳老道:“河那邊乃西梁女國。這起人都是做買賣的。我這邊百錢之物,到那邊可值萬 錢;那邊百錢之物,到這邊亦可值萬錢。利重本輕,所以人不顧生死而去。常年家有五七人一船,或十數人一船,飄洋而過。見如今河道凍住,故舍命而步行也。”
這不是作者搞錯了是什麽?
其實,我看,這石碑上的字“徑過八百裏”描述的的確是通天河的寬度,沒錯。“亙古少人行”這句話,說的應該是從 東麵來的人,也就是說,描述的是從東麵綿延的崇山峻嶺中走過來的人,寥寥無幾。你就說吧,這條河有八百裏寬,還有人興致勃勃的搞貿易。這地域本屬車遲國元 會縣,為何卻沒提到有人去跟車遲國做貿易呢?一、山路過於險峻了,二、山區過於大了。
他們一行,走到這裏,已經是奇跡中的奇跡。而孫行者,為何要急翹翹的在這個月中十五的晚上匆忙趕路呀?
經曆了這麽多的坎坷和教訓,三藏遇事,依然不知鑽研。他說要休息,孫悟空說出家人不說在家話,孫悟空的話,他不 去考慮回味,卻反問孫悟空此話怎講。又行不多時,前麵就傳來了滔滔浪響。剛剛耳朵邊聽到點隱隱約約的濤聲,豬八戒就第一個反應過來說話,現在的豬八戒,可 機靈了。八戒說:“罷了,來到盡頭路了!”他認為既然前麵有水聲,必有河流之類的阻隔,既然有河流阻斷,那這就是天涯海角,咱們的路該走的已經走完了。雖 然老豬機靈了,可是他的思維模式依然如故。然後是剛才一直在沉默的沙僧開口,沙僧道:“是一股水擋住也。”他不認為這一定就是終點,但是聽到水聲判斷出這 是阻斷,是難關。
該說的倆徒弟都說出來了,唐僧他仍舊跟剛才反問孫悟空一樣,采用反問句式來踢皮球,把問題和答案,都拋給徒弟 們:“卻怎生得渡?”八戒提出來試探:“等我試之,看深淺何如。”三藏又發話了,依舊是外推式的話語:“悟能,你休亂談。水之淺深,如何試得?”八戒根據 豐富的水上經驗,用石塊探究出來水深淺,唐僧依然踢皮球:“你雖試得深淺,卻不知有多少寬闊?”等到孫悟空鑽研好寬度問題之後,我們的唐師傅他,哭了。
你不覺得嗎?怎麽今天這會兒的唐聖僧,腦筋跟生鏽了一樣呢!他腦袋裏,似乎有漫天的柳絮在飄搖,混沌一片,聽到 別人說什麽,隻有下意識的慣性反應,他本人的嘴巴和腦筋,似乎都沒有他本人在控製了一樣。可能這就是他嚷嚷著想要找個人家住戶休眠的原因吧,長途跋涉、骨 軟筋麻、腦袋供血嚴重不足。
如果是一個一般人經曆這種跋涉、腦袋想一般的事情,那幾乎就是這樣了。可是他不是一般人,他是修行人,修行人腦 袋裏想什麽可不是肉身能局限的。這一刻的唐三藏,雖說腦袋裏還想著修行的事兒,可是已經不是一個修行人的立場了。首先就是很沒有出息的口不能言、聲音哽 咽、小眼淚兒滴滴答答的往下淌。遇到這種難題,這時候他這個師父不拿主意,茫然的向徒弟們討主意:“徒弟啊,似這等怎了?”
他被行者叫道石碑前,當他親眼目睹了石碑上的可怕詞句後,哭哭啼啼的,開始給自己鋪墊台階了,他說他當初不知道 會有一路上的妖魔鬼怪、今天這種艱難阻隔:“徒弟呀,我當年別了長安,隻說西天易走;那知道妖魔阻隔,山水迢遙!”言外之意,那不是挺明白的,要是當初知 道是這樣,當初我才不誇那種海口、幹這種傻事呢……
這種難得一聞的怪話,是不是唐僧一時糊塗,脫口而出呢?我看不是,等得後麵那金魚精弄神通降溫降雪凍了河冰,聽 說有人在冰麵上往來,他騎馬與一行人到河邊觀看,果然見有人行走。陳老向他解釋這些是重利輕生的買賣人。三藏因此浩然長歎道“世間事惟名利最重。似他為利 的,舍死忘生;我弟子奉旨全忠,也隻是為名,與他能差幾何!”
看見了吧,他此西行本是修行,是自我解脫、超度東土無量眾生的大事業,舍生忘死的到得這艱難闊水麵前,他開始說自己是奉旨來的、是為了忠於皇帝的、是為了自家名聲的。
是不是唐三藏,開始後悔了……
不是呀,你看他為何要來這河邊觀察冰麵與行人呢?那還不是因為他心焦氣浮、急於趕路、急於早日取到佛經嘛。可 是,他急於趕路取經卻又是為何呢,哎呦,竟然不是為了圓滿和眾生。他在跟陳澄老漢在院子裏看雪嘮嗑的時候,陳老漢看見他垂淚,表示道:“老爺放心,莫見雪 深憂慮。我舍下頗有幾石糧食,供養得老爺們半生。”也就是說,您盡管放心,走不成也不會讓你們餓死在這裏,修行不會讓你們走後退的路段。三藏的回答,則交 了自家底細,“老施主不知貧僧之苦。我當年蒙聖恩賜了旨意,擺大駕親送出關,唐王禦手擎杯奉餞,問道:‘幾時可回?’貧僧不知有山川之險,順口回奏:‘隻 消三年,可取經回國。’自別後,今已七八個年頭,還未見佛麵,恐違了欽限;又怕的是妖魔凶狠,所以焦慮。今日有緣得寓潭府,昨夜愚徒們略施小惠報答,實指 望求一船隻渡河;不期天降大雪,道路迷漫,不知幾時才得功成回故土也!”
他怕的是違背自己定的三年期限,擔心的是皇帝生氣,怕的是妖魔凶狠,做好事為的是求得渡船一隻,取經成功求得是 早日回他大唐國的家鄉。路才走了一半,他的心,已經飛回家鄉去了。他這番話裏麵,骨子裏依然是為了一個他自己!他這麽偉大的事業,內心深處,他隻圖自己的 解脫。也就是說,他到現在,他的願望跟他當初的誓言,差距之大,絕不下於這通天河的兩岸。這時候的唐僧,端的是以進為退,表麵上是要勇猛激進、內心卻是在 打退堂鼓。
“紅蓼枝搖月,黃蘆葉鬥風。”他的內心就跟這枝搖葉晃動紅蓼黃蘆一樣,張惶莫名。紅蓼清熱明目、健脾消食、化淤解散,黃蘆明目、清熱燥濕、瀉火解毒。難道,唐僧的內心又生昏障、又起熱毒了不成?
(第四十七回上完)轉自天涯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