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我夙夜憂思的母國， 杭州，我魂縈夢係之地。25歲那年，我從紐約上西城的C大學研究生畢業，利用暑假來到了杭州旅遊，那是上世紀九十年代下半期某年。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這座充滿神話和曆史的人間仙境讓我從幼時都無限熱愛。秀媚淡雅又富有靈性的杭州西湖，是中國具有沉魚之容的西子曾經浣紗的地方。 傍邊的雷鋒塔還壓有千年美人白娘子白素貞，這是位為愛情犧牲了自己千年道行和自由的勇敢美女。她的愛情故事可歌可泣。我這次到杭州來的目的之一就是看看能不能實現我少年時的夙願：把白娘子從塔下解救出來。
到了杭州在旅館住下後已是後半夜。 第二天一早，我在旅館大廳裏遇到一位的哥。這是位三十多歲的杭州男子，與我當時一樣留著長頭發。他剛把兩位三百磅重的德國夫婦送進旅館從樓梯上下來，聽說我要去救白娘子， 把大腿一拍， 笑道：
“哈，你不是我第一個遇到的要這樣做的好人，也不會是最後一位。多情哥，今天就讓我為你導遊了，隻需要NG Dollar兒若幹... 你看這地圖，這是第一站...白娘子的故事就發生在這一路。雷鋒塔是我們的第四站。到時看看能不能叫個推土機去把塔推倒讓白美人現身。”
看他如此陽光， 我也就背上旅行包拿上太陽鏡沒多說什麽就上了他的出租車。 開朗的的哥一路說笑，沒多少分鍾就到了西湖邊。停好車後我們走到了長堤臥波，湖中島，並來到島上的湖亭台和樓閣， 這是三潭印月的地方。 又沿著蘇堤來到斷橋邊。的哥說：
“白娘子和她情人許仙的事跡就是從這地方開始的。” 接著又說：
“如果後來許仙能夠堅定站在白娘子一邊，白娘子就不會輸給那個老和尚，被壓在那個雷鋒塔下。” 他指了指南岸遠處的雷鋒塔，又說，
“這都是許仙的錯！”。
我跟著埋怨許仙，“真是個Dumbass!”
接 著他開車帶我來到了西湖南岸南屏山，上了夕照峰。這就是白娘子淚灑山林的地方。雷鋒塔就建在夕照峰淨慈寺前。天，這石塔是多麽壯觀的一棟建築啊。上下有7 層高，重簷飛棟，窗戶洞達。別說是一台普通的推土機，就是有幾輛坦克，也怕推不倒這座大石頭磊成的巨塔。我感到一陣沮喪， 突然沒了繼續旅遊的興致。我坐在淨慈寺前的茶館裏， 透過寬大的窗子看著巨大的塔身發愣。 的哥見狀，對我道：
“多情哥，白娘子的劫難還沒到頭， 目前恐非人力可能改變。”
看著善良的的哥， 我對他說：
“去做你的生意去吧，我自己在這多呆一會兒。 ”
勸 走的哥後，我一個人沿著林木蔥鬱的小道，在夕照峰周圍轉了轉。 看著下麵各種型號的車輛來來往往，把遊人帶來又接走。看天已過午，我就跟著一群遊客來到一輛大巴前，問一位帶有杭州旅遊標誌的檢票員是否還有空座位。檢票 員看我掏出綠色的美國鈔票，連說幾聲有。這樣我就跟著這一車遊客到了下一站 --- 靈隱寺。
靈 隱寺位於西湖西北麵，為杭州最早的名刹。這裏山峰奇秀，白霧漂繞，都說是仙靈隱藏的地方。大巴帶著我們來到了靈隱飛來峰， 我跟著遊客下了大巴。隻見碧藍的天空下山疊峰戀，雲霧漠漠，一排大雁排著整齊的隊形從山中優雅的飛過。 寺院的紅牆在白色雲霧和翠綠林間時隱時現。我突然想像我要是這山間大雁該有多好，可以飛向天際，無拘無束。
正當我為美景陶醉出神的時候，突然耳邊想起一個姑娘輕輕的聲音：
“大哥，買盒茶葉吧。”
我回過神來，順著聲音看去，隻見我右前麵站著一位脫俗的山村姑娘，她看上去有十六，七歲大。烏黑的頭發用白色的絲巾紮著一對小辨兒，明楣的眼睛閃著靈氣。她看我轉過臉來看著她， 就又說：
“這是西湖龍井。”
她說話的時候眼睛靈氣四溢，皓齒微露，清瘦的臉上靈隱可見一對小酒窩。 她穿著一件淡綠色的短袖襯衫，藏青色的裙子，白色的短襪，一雙綠色的涼鞋。一陣微風吹過來， 她的辨稍和裙擺稍稍擺動，小 青？ 我腦海裏突然閃過這個念頭。白娘子沒有什麽親人，被壓在塔下後隻留下一個妹妹小青不知去向。 這時我才注意到，這山上有許多茶農在向遊客兜售茶葉。隻見她左手扶著一個大軍旅色布包，右手向我舉著一個綠色的茶葉盒。 我接過那盒茶葉，看上麵寫著西湖龍井--綠茶。 她說二十塊錢一盒。 我從錢包裏拿出二十美元給她。她明顯認識美元，說隻需要兩三美元就可以了。她拿出幾張人民幣找錢給我。我擺了擺手說：
“留下拉，小青。”
她收起錢，就又從大包裏捧出7，8盒茶葉來遞給我， 說：
“大哥，你怎麽知道我叫小琴？ 你認識我？你看上去住在國外，你是誰？”
我接過她遞過來的茶葉，又放進她的大茶葉包裏，
“一盒就好了。” 我對她說。
我在C大讀書4年，係裏的Kitchen-Lounge room向帶Stipend的研究生提供免費的Lipton紅茶茶包。這4年來我每天喝幾包味道十足的Lipton紅茶竟然讓我對其上癮，以致於對別的清談口味的茶葉都缺少了興趣。
“你叫小琴？我見你穿一身青色的衣服，所以隨口叫你小青了。”
原來她叫小琴，家住在山下的龍井村。靈隱山中有幽徑直達村口。 小琴今年已經十八歲了。 剛考上杭州旅遊職業學校。 暑期後開學就是大學生。現在利用暑期賣茶葉掙點錢上學用。
她不是小青， 同白娘子沒關係。 不過這並不喪失我對她的好感。我對她那雙閃著靈氣的眼睛著迷不已。就忍不住對她多說話。她明顯也喜歡同我說話。 我看著她那一大包的茶葉盒子， 就對她說：
“小琴，讓我來幫你賣。”
她眼睛一閃，眉毛一揚：
“你行嗎？大哥。”
我拿過她的大茶葉包挎在自己肩上， 右手拿出兩盒茶葉。 看不遠處有一家美國人在一起說話，對琴說：
“來，讓我們試試運氣。”
她順從地跟著我來到這一家人身邊。這是一對看上去和藹的美國夫婦帶著一對十來歲的兒女來杭州旅行。明顯他們一家也注意到我倆。 我對他們說 ：
"Greetings, the great day!"
和藹的夫婦對我們說：
“Hi，yes, very sunny day. ”
我向著他們， 柔和的看著夫人：
“Madam, would you like to have a box of the green tea?
It is from the soil of this mountain,
cared by the soul of the mountain God,
pure and organic, just five dollars a box."
他們驚訝的看著我倆。 我當時穿了件C大學的T恤衫。美國的這種校園服裝一般由校方專門定做，質地和款式同市場上賣的非常不一樣，一看就不是當地的服裝。 夫人就問我：
”Are you from New York City？the student of C University?"
她接過我手中的兩包茶葉，並從錢包裏拿出一張二十美元現鈔，先遞向我但很快轉遞給小琴。 我邊拿出錢包找出來10美元，一邊說：
“I have been a student of C University for four years. You are such great, madam, can see through people. "
先生看我拿出錢就說：
"Two more boxes."
這樣就不用找錢了。
一家四口人人手一盒， 看作上麵印製的精美風景圖說笑。看這一家人非常高興，我就同他們簡單的聊聊他們在中國旅遊的事。原來他們夫婦都是馬裏蘭大學的教授。開朗的夫人向十幾米遠處的另外幾個美國人招招手，喊道：
“ Jimmy, come over to see the great green tea. It is from the soil of the Mountain."
結果，我們賣了將近二十盒茶葉給這群美國人， 得到100多美元。琴的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 開心極了。
與他們道別後我們來到人多的地方。幾個台灣大媽一下子從我這兒買走近50盒。給小琴的新台幣換算成美元大約想當於十美元一盒。 一位台灣大媽還向琴開玩笑
“小妹妹，我要把你哥哥帶走，你舍得嗎？”
小琴害羞的說不出話。
我 注意到小琴不停的向遠處別的一些茶農張望。看到小琴跟我走的這麽近這麽久，幾個上了年紀的茶農不時的向我們這邊看過來。我注意到她們疑問的眼光，知道她們 的意思：“是擔心我把小姑娘騙走了”。我們走到一個50多歲的茶婦前，我對她友好的點點頭，小琴對她說了些什麽，茶婦把我上下打量打量，就看上去放心的走 開了。
不到兩個時辰，我們就把小琴帶來的茶葉全賣光了。這時西天紅霞燦爛，太陽快要落山了。 我們那一車的遊客已經上了車。 導遊在向我招手， 招呼我上車要下山了。我收拾了下自己的的旅行包，就同小琴告別。 小琴見我要走了， 眼睛突然發紅， 一下抱著我的右手臂：
“大哥， 你什麽時候再來？”
我在杭州還有兩天， 已經計劃好去千島湖和杭州灣。 我抱了抱她的肩頭，吻了吻她的額頭，答應她我爭取兩天後還會上山來跟她賣茶葉。我們交換了通訊方法和號碼地址。她送我到車前，看著我上了車。
光陰荏苒， 時光如梭， 轉眼十五六年過去了。有時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就會回想起同小琴的這段相遇，腦海裏就會顯現出小琴那純真的麵容和明亮的眼睛。 我感到與小琴的這一天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幫助了別人，又贏得了小琴的友誼和信任。
我同小琴後來一直有聯係。我經常想，過幾年我是不是辭職回國，到杭州某個學校當個老師，想象也應該比在紐約給資本家打工更有人生意義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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