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anger Than Fiction》第二篇,帶我們近距離地端詳著美國業餘摔跤運動那張五官模糊的臉龐。看著看著,你會漸漸明白:美國大半個世紀以來那種強權霸氣,不僅僅是美鈔的緣故,還有它根深蒂固的民間基礎:
力拔山兮氣蓋世(編譯稿)
約莫過了一兩個鍾頭光景,你就會感覺到這些人哪裏有點不妥。
耳朵! 他們的耳朵!
就像是被壓扁,融化和收縮過似的。
“對一名摔跤運動員來說,椰菜花耳朵就像是一處紋身。那是身份的象征。大家看到了會肅然起敬的。那意味著你在這上麵花了功夫。”
“那就是說,你的耳朵經過不斷的摩擦,軟骨與皮膚分離了,而且分離過程中充血和流滿了分泌液。經過一段日子它幹了,但軟骨鈣化了。多數摔跤運動員都把這當成是必不可少的一枚榮譽勳章。”
“它就像鍾乳石一樣。血液緩緩地滴進裏麵凝固了。然後再度受傷,又有些血滴進去凝固了。漸漸地就變形了。”
“我有一名隊友,他每晚睡覺前一定要拳揍自己耳朵十分鍾。他多麽渴望早日有雙椰菜花耳朵!”
“我常常自己抽幹裏麵的液體。用針筒。我不斷抽,它們不斷充血。隻要在血凝固前不斷抽出,就可以讓它收縮。本來可以找個醫生來弄,可老得上醫生那去太麻煩了。自己用針筒搞定。”
這是愛荷華州滑鐵盧市。任何男人出20美元就可以參加美國奧運摔跤隊在北區的奧林匹克選拔賽。
這些男人,年齡從17歲到41歲不等。這是他們的最後機會了。
他們會告訴你關於業餘摔跤的故事。他們會告訴你,這是一項終極運動,最古老的運動,最純粹的運動,最粗暴的運動。
它又是一項正在消亡的運動。
它是一種邪教。一個俱樂部。一種毒品。一種兄弟情誼。一個大家庭。
“田徑運動是你從這一頭跑到那一頭。籃球是你把球灌進籃裏。摔跤不一樣。它沒有拉拉隊助興,沒有彩紙屑從天花板上飄下,沒有大牌影星前來觀戰。沒有粉絲團。隻有一堆鄉下農夫或者剛下崗的工人。沒多少人真正懂得這項運動。別以為那僅僅是倆大老爺們抱成一團在地上滾。其實,摔跤和生活一樣,需要作出許多決策。”
為了讓體重減到符合參賽標準,運動員們會在飛機艙過道不停來回跑步,或到機艙後服務區做引體向上。
1998年,三名大學摔跤運動員死於脫水。
業餘摔跤比賽,就像一場血肉之軀的碰撞大賽。這名17歲的摔跤運動員,鼻子已經斷過15回了,有時候向右傾,有時候向左傾。那位受傷的部位有:肩膀,肘子,膝蓋,右腳踝,脊椎第C5和C6之間的椎間盤突出,做過7次手術。這位在開賽第一分鍾就扭斷了胳膊。那位家裏有一個酒精壇子,裏麵浸泡著醫生從他膝蓋半月板取出的一片半透明軟骨---那是他的吉祥物。
“受傷有各種各樣:膝蓋過伸,肘過伸,背部肌肉拉傷,手骨折,腳趾骨折,膝蓋扭傷。還有更嚴重的,鎖骨斷了,手腳斷了,脖子斷了。”
“這小子牙齒斷了。斷牙就卡在另一個小子的腦殼上。”
“那一年比賽,我的臉砸到對方的膝蓋上,半邊臉腫起來,另一半破了皮。它流血,然後結痂。可是每回臉肌肉一動,痂就被拉破。我的鼻子又斷了,所以現在裏麵塞著一團棉花球。我的肩膀也扭傷了,捂著一大袋冰塊呢。”
“我老婆救了我一命。那一年,我要出發去瑞典/挪威參加比賽,我老婆和我在機場道別。她比我矮一截。她把腦袋靠在我胸口上。她說,‘你的心跳有雜音。趕緊去查查。我去看急診。一查,原來是有一心瓣撕裂了。我必須馬上開胸做手術。我的醫生說他從未見過這麽嚴重的傷。那種破壞力等於是迎頭撞到時速60英裏的汽車方向盤上。”
摔跤運動員就像兄弟一樣。他們連長相都有點像:斷過的鼻子,椰菜花耳朵。因為長期出汗和經常臉部砸到地板,他們的五官有點模糊,眉毛濃密,渾身肌肉像解剖示意圖上麵那樣。
當一名摔跤運動員的生涯結束時,他在最後一場比賽會舉行一個告別儀式。他把自己的雙鞋擺在比賽擂台墊子的中央,上麵蓋著一條手帕。全場肅立,運動員吻了吻墊子下台,把雙鞋留在台上。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摔不死。摔不死兮可奈何,鞋兮鞋兮奈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