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酒」「色」
2014. 3. 23.
現在世道變了, 科技改變了人們生活的習慣,手裏捧個手機,天下的大事就都在手掌裏了,是不是秀才,都覺著是"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 對於守舊的人,這樣的變化,雖不都是好的,但確有些是有益的,比如「書」,就是一例。 月初去常州,閑的時候去逛逛街市,走進一家書店,按一公斤20元的價錢買了本精美的「魯迅經典」。初想起來,按斤賣書,估計是兩千多年前的事吧,那時的書是一片片木板(也人有說是竹片)穿起來的,因此論斤賣書,從經濟學來說,大概是最高效的賣書方式了。 但這也隻是猜想,在我讀過的書裏,確實沒有古人如何賣書的記載,我當然也不曾親自做過考證。 但按邏輯再仔細想一想,既然那時書非常不容易製做,而識字的人和熊貓一樣稀少,書上刻的淨是正經有用的東西,那麽書就該象古董一樣值錢,應該是按字數賣的,再考慮到木板的質地和刻字的刀功,因此書就非常金貴,一般人是絕讀不起書的。 書貴隻是一方麵,那時候讀書雖是非常高雅但卻是格外辛苦的事,讀書人不僅學識字,學開創思想寫文章,更要緊的是學本事能把想法變成行動,而行動的第一課就是學習在木板或竹板上刻字。所以孔夫子說讀書人要學"忠,孝,仁,藝",而"藝"則是讀書的最高境界。 這一點,大概無需考證,從孫子裝瘋賣傻,老子騎牛出關,到孔子周遊列國,都是上古讀書人踐行"藝"字的明證,那時的讀書人之所以有千古不朽的成就,功夫就在踐行這個「藝」字。 可是後來發明了印刷術,讀書人就開始偷懶了,避實就虛,丟下刻刀改用刷子,從此刷在紙上的「書」就便宜了許多,而「藝」甚至可以做在扇麵上, 成了文人雅士的消譴。再到後來,讀書人幹脆把「藝」丟給了街頭說唱的,自己隻甩刷子了,唐詩宋詞就是見證,特別是宋朝的文人,和蘇秦張儀屈原商鞅李斯韓非子那些提著腦袋行「藝」的上古的讀書人比較,宋儒真正成了「藝術」人。 而文人的價錢便也越來越便宜了,為什麽後來一提起書生就和「窮」字聯係在一起呢?就是因為丟了「藝」之後「百無一用」的結果,所以書按斤賣,應該是宋朝的事。說到唐詩宋詞,除了唱著順口,文人們還鼓搗出許多"平平仄仄"的規矩,這些規矩後來竟然成了考試當官的功課,實在讓人哭笑不得。 孔夫子那麽崇尚「詩」, 他老人家為什麽就沒給後人留下幾首詩呢? 哪怕一首也好,真是不可思議。
今天智能手機的發明和當年印刷術的發明一樣,改變了世道的習慣,書又按斤論價了,這改變的結果,要許多許多年後才看得清楚。
雖然書按斤賣了,而酒的價錢卻漲的離奇,店裏的「習」酒,竟分了三個檔次,便宜的一種要200元一瓶,而貴的那種竟然要700元一瓶。一摸袋裏的錢,隻好撿瓶便宜的「習」酒解解讒了。酒對於中國的文化人有講不清白的重要性,早年,讀書人出門實踐行「藝」時常用酒來壯膽,所以酒總是帶著"風瀟瀟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那樣雄壯的悲涼。有時走到人生的寂寞之處,也不妨飲至半醉,借酒抒發心頭的鬱悶或感慨,"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那個年代的酒承載著生命的甘醇和厚重, 飲酒時,總使人懷著一種敬仰。 再到後來,社會變革了,隨著「藝」字的變遷,許多讀書人迷惘了,不知在紅塵滾滾的世間如何定位自我,無「藝」高不成,有「詩」低不就,於是酒又成全了他們。 這中間最有名的,就是魏晉的"竹林七賢",當時的一賢劉伶做了篇《酒德頌》:「有大人先生者,以天地為一朝,萬朝為須臾,日月為扃牖,八荒為庭衢。行無轍跡,居無室廬,暮天席地,縱意所如。止則操卮執觚,動則挈(木盍ke)柯提壺,唯酒是務,焉知其餘?」,從此酒又和狂放不羈的自由豪邁聯係在一起,酒雖然不如從前那樣醇厚,但多了些清香。 到唐朝的時候,酒的味兒就開始變了, 讀書人靠舞刷弄墨糊口,催眉折腰心力憔悴,開始懷念才「藝」在身的古人,於是乎借著酒想入非非。 最浪漫的大概要數酒仙李白,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可是那年頭的讀書人恐怕難得有"人生得意"的時候,但又實在不願麵對現實,於是"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到了唐時,酒終於和"愁"連在了一起,更少了醇厚,添了些憂鬱的寡歡。 當走進宋朝時,讀書人就隻剩下"酒如愁腸"的無奈,"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夕陽西下幾時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那"三杯兩盞淡酒,怎敵它晚來風急"的淒涼,使宋代讀書人的酒悽楚蒼涼。從此以後,酒就徹底的變了味道,雖然今天還有醇香和醬香之美,但飲起來總覺得涼颼颼的,有時不得不溫一下。 到今天,咱這樣讀書人隻買的起最低檔的「習」酒,湊盤花生米,就著「孔乙己」取樂了,"多乎哉?不多也"。
中國的讀書人有三寶, 就是"書"、 "酒"、"色"。 前兩者自不必說,這"色"卻是讀書人想在心裏卻不掛在嘴皮子上的,一說"色"就犯忌。 文人對"色"說的最文雅而露骨的一句,就是"書中自有顏如玉"。這句話的出自宋真宗趙恒的「勵學篇」,還有兩句:"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黃金屋"。直接了當的用糧食,金錢和美女來鼓勵讀書人的皇帝,中國曆史上大概隻有宋朝, 宋真宗的這幾句,把腐儒弄的那套"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底揭穿了。 從宋之後,凡讀書讀到千鍾栗和黃金屋的,無不"色"膽包天,娶妻還要納妾,至於天下,則由它去罷了,因此中國亡於元,複於明,複亡於清,最後頭上都拖條尾巴,而"顏如玉"的讀書信條卻從來沒變過。 早年孔夫子對他老妻抱怨: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孔子如果知道後世的徒子徒孫如此好色,怕不會這樣待他老妻罷。看來好"色"是讀書人的天性,如今"納妾"已成為複興中華的一個標誌,沒有百十年怕是改不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