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公子重牙 原文作者:Anne Theriault
http://select.yeeyan.org/view/339752/379871
親愛的大衛·吉爾摩【1】,
作為一名女性作家,我要說“謝謝你”。
真的,我說的是實話,謝謝你!
謝謝你特權地位夠高、文化上夠無知、愚蠢得夠可以地說:你在課堂上不講授女性作家的作品是因為你不夠喜歡她們的作品。謝謝你替那許多隻敢心裏想想但是不敢說出來的其他男性教授們發言。謝謝你提出了這個巨大的敏感話題;許多人隻要開心就好,對這個問題視而不見。
謝謝你提醒了我:作為一名作家,碰巧又是一位女性,我將永遠首先是一位女性,其次才是一名作家。
對了,特別要感謝你加進的那句種族主義的你也不喜歡中國作家的話。既然你已經在潑髒水了,何妨多潑一些,對吧?
但是我要謝謝你。謝謝你證明了:對於女作家、同性戀作家、變性人作家以及任何膚色不夠白的作家來說,這個世界是如何的不平等!謝謝你掀開了簾子,讓我們看 到學術界那厭惡女性、種族主義的黑色軟肋。因為當像你這樣的人這樣大放厥詞的時候,大家最終不得不把他們的腦袋從沙堆裏抬起來,接受學術界充滿偏見的現 實。
聽著,我不是要告訴你該喜歡或不喜歡哪種文學作品。我們都無法控製這一現象:某些作家和我們心意相通,而其他一些作家卻不能感動我們,雖然我們不能不承認他們技巧嫻熟、語言出色且頗有才華。我們都有自己的偏好。這一點我能理解。
我不能理解的是:在你關於你喜歡哪些作家和原因是什麽的討論中,你為何如此缺乏自省。你是否曾經問過自己:為什麽你會對女性作家、加拿大作家和(顯而易見 的)中國作家持有如此的偏見?你是否考慮過你自己的教授、他們的偏見如何扭曲了你的見解和品位?你是否想過,你自己相對而言的特權地位意味著:如果缺乏認 真的思考和反省,你將很難理解那些不符合白人男性類型的作家作品的背景和微妙之處?
事實上,我真的很想知道的是:你是否曾經準備好了要接受這一挑戰?如果你的回答是“是”的話,那麽是什麽時候起你在文學上變得如此偷懶以至於彈性太差無法 擠進和你不太一樣的一張皮?因為那就是最好的文學作品做的事,不是嗎?最好的文學作品帶我們徹底跳出自我,逼迫我們從一個完全不同的角度來看這個世界。如 果一本書寫的夠好的話,讀它的體驗可以改變我們。但願它讓我們完善自我。我不理解的是:如果一個人隻讀那些主角對世界的看法歸根到底和他自己的沒有多少不 同的書,他如何能夠完善自己?
我還想對你說:作為一名教授,你的第一要務是為學生服務,而不是為自己。就像好書一樣,好的教授應該能改變學生。我一生中遇到的最好的老師是那些引導我跳 出自我,讓我用全然不同的視角看世界的老師。毫無疑問,對於教授的東西懷有激情是極為重要的,其作用也是不能被低估的;但是,同樣地,為了幫助學生全麵了 解文學而超越自己狹隘的喜歡與不喜歡的能力也是極為重要的。
假如你每年都把時間花在重複談論所有你喜歡的書的話,你怎麽能做到哪一點呢?假如你堅持自己的偏見的話,你怎麽能做到幫助他人開闊眼界呢?說老實話,在如何讀、讀什麽的問題上,如果你不能挑戰自我的話,你如何能夠挑戰任何他人?
最後,我想向你請教,作為一個作家和一名女性的我該如何來理解你的這些評論?當你聲稱自己“隻教授最好的作品”時,我該如何理解?我是否應該悲哀地搖搖 頭,接受如下觀點:我的陰道【原注】使得我永遠也寫不出有趣或好的作品來?我是否應該看破紅塵地哈哈大笑,然後說,“嗯,那不過是一個人的看法罷了”,好 像你的觀點不是學術界存在的更大弊病的症狀似的? 或者,我應該覺得你是在向女性作家下戰書,好像你可以用威脅手段逼迫女性寫些你喜歡看的東西?
問題是,我有我的戰書要下。
我挑戰你,大衛·吉爾摩。我挑戰你花六個月時間隻讀那些不是白人或不是男性的作家的作品。讀一讀女性作家。讀一讀中國作家。讀一讀同性戀、變性人、殘疾人 作家。讀一些你很難喜歡的文字,然後深吸一口氣,更加努力地試著去喜歡它。把自己浸淫在和你的世界大相徑庭的世界裏,讓自己熟悉那些和你的想法和觀點極為 不同的想法和觀點。找一本能夠改變你的書,且讓自己被改變。
如果你願意,我甚至可以整理一份一流作品的書目給你。
作為交換,我願意讓你教我喜歡你課程表上的一本書。我生活在多倫多;我要旁聽你的課可謂輕而易舉。證明給我看:你是一個不錯的教授;你講授的書能夠真正改變我,就像最好的文學作品能夠做到也應該做到的那樣。
假如你準備好了,我絕沒有問題。
真誠的,
安•塞魯奧特
【原注】:不是所有女性作家都有陰道,不是所有有陰道的人都是女性。不過,我自己的性別和社會預期的性別一致,並且我喜歡“陰道”這個詞,所以我決定用上它。
【譯注】
1. 大衛·吉爾摩(David Gilmour,1949年生)是加拿大小說家,現在多倫多大學任教。他2005年一部小說獲得加拿大的總督獎。2013年9月25日,在加拿大蘭登書屋發表的一篇對他的訪談中,他這麽說:
“我隻能教授我喜歡的東西。我不能講授我不喜歡的作品。我還沒有讀到任何一本加拿大作家的書讓我喜歡到要講授的。我沒興趣在課堂上講授婦女寫的書。弗吉尼 亞•伍爾夫是唯一一位讓我感興趣的女作家,所以我講授過她的一則短篇小說。再說一次,當我得到這份工作的時候,我說過我隻講授那些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歡的作 家。很遺憾,我喜歡的作家中恰好沒有中國人,或女性。除了弗吉尼亞•伍爾夫。而當我試圖講授弗吉尼亞•伍爾夫的時候,即便麵對的是大三學生,她都太過高雅 了。每個學期開初往往有人舉手發問:為什麽我的課程上沒有女作家。我回答說:我喜歡女作家的程度夠不到講授她們的地步;如果你喜歡女作家,另外找門課去。 我講的是男作家。嚴肅的、異性戀的男性作家。司各特•菲茨傑拉德、契訶夫、托爾斯泰。真正的男人中的男人作家,像亨利•米勒。像菲利普·羅斯【2】。”
2. 菲利普·米爾頓·羅斯(Philip Milton Roth,1933年生),美國當代著名小說作家,以《再見,哥倫布》一書成名,並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