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災後之行與沒有送出的愛心
前言:
細心的讀者會發現“阿莎力”一詞,這是台語,與英語,guts,同義,那幾位台灣兄弟,咋聽這消息,心中所想的就是那一份質樸的同情心,沒有族群的區隔,隻有那宇宙中共有的人性,他們大多數並沒有信仰,當麵對退回的善款,他們心中的失落,眼神的失望,在在令人難忘,也深深加重我的自責。那位自以為聰明的海歸高級研究員麵對豆腐渣工程的詭異笑容,使我深沉的哀傷更加傷痛到無以複加的地步,且深深的刺到我靈魂深處,讓我久久難以忘懷。最後,戲劇性地,我有了一個贖罪的機會,使我能拔出長久以來陷入的深淵。
甘肅災區心髒不健全兒童恢複健康
看到玉山,安嵐在甘肅災區慰問災民並送上及時的幫助,一些先天性心髒不全的兒童恢複健康,那和諧感人的畫麵,心中不禁聯想翩翩。
當愛心接到地氣,生活中的踏實感帶來的感動遠超過回歸的鄉情
打從十一年前心梗突發送入醫院,經過開心大手術搶救,之後在家近一年的休養,深深體會失去健康之後,對於以前心髒健全時登爬黃山,一覽奇景妙石,峰巒叢嶺的造化之美,甚至如國畫中的“迎客鬆”,像仙境一樣的真實出現眼前,讓你觸摸千百年來文人墨客,旅行家徐霞客所讚歎的美景。可是,自心髒生病以來,世界變了,這些都隻是豔羨而不可及的事物,每每總得壓抑心中那份對大自然精妙創造的驚奇,我心中的夢想,九寨溝,西藏聖湖與神山,等等,常常對著美景圖片,我卻總有失之向隅的遺憾,那些也隻能成為夢想中永遠美好的憧憬。總想著上天若恢複我健康的心髒,我該是多快樂,像小孩般,我能跳躍在九寨溝的童話世界中,在聖湖與神山中恣意倘佯,欣賞造物的傳奇,在不沾染一片塵俗的仙境中,與諸天神明對話。於是,我能夠理解,當那些小孩心髒重獲健康後,心中的雀躍,今後他(她)們可以實現每一個夢想,而不是空留遺憾,小孩們會多麽快樂,從此與小朋友們玩兒時,再也不需要提心吊膽,呆在一旁以豔羨的眼光,看著玩伴。玉山,安嵐可想有多麽幸福,藉著微小的愛心能讓絕望的小小心靈重新燃起希望,那份互動的愜意可想而知。不止一次,玉山不解地問我好好的美國生活不享受,為什麽安家在國內,且常常回去探望那禽流感猖獗,各種菜蔬,食物甚至水源都被化學農藥,人為的加工或死豬汙染的地方,我雖然沒有一個很好且令人滿意的答案,然而,我深信這一次,玉山自己有答案了,他接到地氣了,那是一種住在美國豪宅享受雲上生活也得不到的踏實感,一種回歸鄉情也無法簡單解釋的感動。
汶川震災後,綿竹中學危樓,帳篷教室,莘莘學子
我也去過災區,汶川地震一個月後,欣喜中,我得了一個機會,“災區慰問”,這是當時最熱門也時髦的一個話題,能去災區走一遭,壓抑一月已久的愛心有一個出口,雀躍,興奮那是不可言喻,一些朋友知道我的“行善之旅”,替我羨慕高興之餘,紛紛“阿莎力”地將善款大筆大筆的交給我,囑咐我務必交給災民,我也非常“阿莎力”的答應將他們的愛心帶到,滿足他們那一份不能親手交給災民的遺憾。與一批海歸基督徒從北京南苑機場出發,到了成都雙流機場後,立刻前往災區探望,車過綿陽,綿竹時,看到一批一批的帳篷支撐在路旁,居民仍然流離失所,飽受災後的驚嚇,到綿竹看到那一所中學,一棟棟危樓,裂痕觸目驚心,探訪操場上的臨時帳篷教室,學生琅琅的讀書聲,一種欣慰又且辛酸的五內交加心情湧上心來,噙著眼淚小心看著帳篷教室內飽受災難無情打擊,卻又堅強可愛的學子們,一陣羞慚帶著反思,從小讀書以來,家中一路開綠燈隻怕打擾自己的學習,可他們小小年紀卻是如此堅韌,從領導們的匯報中,知道有些學生家中遭到變故,強忍悲痛,補課求學,為的是前麵高考的即將來臨,後來從新聞報導中,國家為著這一批不幸的學子們特別優待進入各大著名高校,心中乃甚為寬慰。
兒童托兒所的災難
路過一間鄉下兒童托兒所,現在已經是殘垣斷壁,還好地震發生時是下午兩點多,小孩午睡時間已過,隻有幾位遇害,因災區死難過多,統計災難時,是以減法計算,如果隻是少了幾個人,就算是幸運的,當生命簡單到隻能以數字來計算時,其中的無奈與辛酸是無法想象的。我們在鄉公所辦事處邊的空地上發放了海外緊急空運來的帳篷等救濟用品。終於,在村民的感謝聲中,我們揮別了淳樸的鄉民。
地震有如地龍鑽地蛇行
經過了一片農地,拜訪了農民自己搭架的簡易帳篷,農民指著周圍所看見的建築物,無不一一倒坍,聽農民說此處已經接近震央了,地震發生時就像有一地龍從田地與鄉間道路,從這一頭急速的串到那一頭,在田地耕作的農民一個個都被甩到地上,遠處的山頭走山運動很厲害,綠油油的山坡全都裸露出山體黝黑的猙獰本相,山間經過的農舍沒有一間是完整的。因為此處開闊,農民在震災時多半正在田地裏,還好房屋倒塌時不在屋內。
老媽媽災民的辛苦
老媽媽因著震災受傷,大腿經過簡易的包紮,一些傷口仍然暴露在外,六月的暑熱,蒼蠅飛舞叮在其上。打從震災發生以後,全國總動員,全力救助災民,但是仍然有力猶未逮之處,看到她的狼狽與辛苦,我們當中沒有一位隊醫,想幫忙卻使不上力,無奈,隻好悻悻然地離開。
孝德鎮年畫村的觀光之旅
車子彎沿山間鄉村小路,來到四川有名的孝德鎮的年畫村,但見每一間殘破的牆垣上都塗滿了顏色鮮豔,或充滿童趣,或述說傳統的年畫,和北京來的海歸夫人們的稍顯時尚衣服形成一道鮮明靚麗的風景線。雖說震災後的年畫已經支離破碎,但是仍然可見當時創作的神韻,在如此偏僻的村鎮卻能保留偉大的文化遺產,不禁為著中華文化的淵源流長讚歎,可惜卻遭此劫難,所幸鄉下的房屋除了牆壁的粉飾外,其它都以儉樸為主,建材隻要遮風避雨為好,地震來時,沒有多少堅實的建材砸傷了居民,倒是沒想到“慈善之旅”卻意外地經過一次“觀光之旅”。
東汽電機廠,五糧液酒廠,東汽中學的災難
車子盤山而行,經過東汽機電工廠,東汽中學,五糧液酒廠,大概附近山陵以及山泉都是方便酒製作的原材料和儲藏,這兩個公司與學校都是重災區,從車中山坡上的製高點看去,教室,工廠一片凋零與淩亂,聽說多少學生與工作人員因為正值學習,當班之際,都遺憾地犧牲在學校與所忠心的工作職場上,至少東汽員工就犧牲了幾千人之多,終於,車行至平地,那就是鼎鼎大名的漢旺鎮,下車之後,一個大鍾觫然而立,驚心動魄地凍結在二時二十分(記憶可能有些許差誤),就在那個時間,九萬接近十萬人(官方統計)在這次震災中遇難,接待人員介紹我們停留的鎮中心三角形廣場,當時一連三天,兩三萬的屍體就一排一排的停放在此路邊,本地人口加上外地人員,漢旺鎮常住人口本來約五萬,其實可以想象,東汽重型電機廠占國內百分之三,四十(記憶中可能有差誤,但很接近)的產量,加上五糧液廠,一個山中小鎮的繁華,人來人往,可想而知。
漢旺鎮瞬間毀滅,死傷接近一半以上
往鎮上鬧區閑逛而去,南北縱向約兩百米,東西向約有八,九條街巷,縱深幾十米,商店林立,想象當日的繁華熱鬧,可如今比美國西部采金開荒之後,人去屋空的鬼鎮還令人怵目驚心,走在街上,一股陰森森的涼氣襲向身來。但見沒有一間完整的房間,所有的樓房高至三或五樓,全已倒塌,諾大的昔日鬧區如今已盡成殘垣斷壁,我們行經的街道不時有一堆十幾,二十米高的小山,全是倒塌的房屋,牆垣的水泥,破瓦殘片,累積而成,想繞道而行,卻沒辦法避開,不得已踩在山堆兒上,我知道其下有多少犧牲的亡靈,總是小心奕奕,於心不忍祝禱求其原諒,也能夠體諒救災人員無法挖掘這些小山堆的無奈,埋藏其下,基本毫無生還的機會。
無限悲傷哀歎純樸老百姓缺乏普通常識造成滅頂之災的降臨
心裏充滿無限的傷感與悲戚,突然眼睛一亮,看到水泥牆瓦中露出來的鋼筋似乎特別細小,像是一般的粗鐵絲,好奇之下,我扳動一下這所謂的鋼筋,居然三兩下就斷了,又去別處測試其它的鋼筋,結果一樣,心中的傷痛更加無以能比,善良淳樸缺乏基本常識的老百姓,生命竟如此輕易的被連串有意無意的失誤奪去,就在這時候,一個更令人不解且難以忘懷的畫麵出現,同行的一位海歸,國外知名大公司的高級研究員,麵對同樣的結果,竟然露出詭異的笑容,炫耀這驚訝的“大發現”,說出一些風涼話,當然我也知道應追問那些連串的問題,如建築商,法規,。。等等,然而在無限悲傷的當下,我卻無法湧出任何笑容,哪怕那是無意,並且,這更將我帶向一路以來的自我反思,我們這一批海歸難道是來一趟”觀光之旅“嗎?若如此,我無法原諒自己”慈善之旅“的初始動。更糟糕的是,一路以來,我一直找不到單獨的機會將身上嶲帶的善款捐獻出去。
災區回北京,顛簸航程,忐忑不安
自此而後,整個行程都是心不在焉,憂心重重,在不斷的自責與反省之下,回到了雙流機場,由於北京與成都的氣象都不適合飛行,大夥兒在飛機誤班之下,隻得齊聚一堂候機室等合適的班機,看大家口渴,我提議請全體成員喝一杯咖啡,謝謝他們如此周到的安排以及給與的機會,多多少少衝淡一下盤踞心頭的那份說不清,道不明的虧欠,那位海歸夫人第一個站起來附議,我也大方的一視同仁請了所有隊友,感謝幾天來同出同進的賑災之行。飛機終於在極端不穩定的氣候下起飛了,這是我所坐過起伏波動最大的航程,在兩小時多的飛行中,一直到快接近北京南苑機場,空服員才出來跌跌撞撞的侍候茶水,也難怪,蜀道難,難於上青天,一路上飛躍了秦嶺,太行山,京郊的燕山山脈,山間高空氣流的不穩定,隨著飛機的搖晃,從來不暈機的我也一直翻江倒海地不舒服,然而更為難受的是,我且暈暈乎乎,七上八下的一直懷疑自己這一趟是否“觀光之旅“,返京之後,特難受的是麵對一群”阿莎力“的哥兒們,自覺有負所托,望著一個個將錢退還,失望的眼神,那份無法送出去的“愛心”,我隻能說,“哥兒們!對不起!“
遺憾之旅終於補全
很多人都會提起汶川震災之行,然而,打回來之後,我卻很少提及,隻希望盡快忘去,每一思起,總有那說不出的愧疚感。終於,機會來了,前幾天,教會來了一宣教機構,在宣傳中,得知他們有一計劃且正在進行,當下,我決定簽名,認捐每月固定給一寧夏山溝的農村小孩,為數不多卻多多少少的補滿了多年以來的遺憾,同時也才敢動筆將當年的“遺憾之旅“寫出來,多年來的鬱悶終於能夠對著長天盡吐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