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一代哲學宗師黑格爾的哲學大家最熟悉可能就是他的那個對立統一的辯證邏輯了。但是,很多人對於他構架那個對立統一邏輯的出發點卻不一定很熟悉,那就是他的名言“純存在與純無是一回事”所表達的純有(即純存在)與純無之間的對立統一。“純存在與純無是一回事”這個論斷不但在黑格爾的理論體係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是他的理論的一個重頭戲,而且也是日後的存在主義的本體論的基本出發點。黑格爾在他的《小邏輯》
[1]中說, “由於(純)存在和無的統一構成了除了‘轉化
生成(becoming)’之外的一切的基礎,所有的進一步的邏輯判斷:確定性的存在,質,還有更一般地一切哲學概念,都是這個統一體的具體表現。”也就是說,黑格爾認為通過“純存在與純無是一回事”這個論斷他找到了整個哲學的邏輯源頭。而黑格爾之後近一個世紀左右的海德格爾和薩特爾以黑格爾的“純存在與純無是一回事”這個論斷來作為題目作出各自的文章,而且雙雙憑著這樣的文章登上了世界級的哲學大師的寶座。可見“純存在與純無是一回事”這個論斷在近代西方哲學史中具有相當重要的地位。
在黑格爾對“純存在與純無是一回事”進行長篇論證之後海德格爾與薩特爾還都要花費數萬字的篇幅來長篇累牘地圍繞著這句話做文章的一個重要原因是這句話不容易懂,或者說他們覺得黑格爾沒有把這句話解釋清楚,而在海德格爾之後的薩特爾恐怕也覺得海德格爾沒能把這句話解釋清楚。但是,即便在薩特爾作了那篇使之成名(甚至有人認為那是使他獲諾貝爾獎的重要原因)的《存在與無》之後,一般的讀者恐怕還是搞不懂為什麽黑格爾會說“純存在與純無是一回事”,可見黑格爾當初提出的這句話對於大眾的理解來說是有一定的難度的。
其實,黑格爾的這句話並不難懂,關鍵是要找到理解它的正確角度和切入點,一旦找到了這個角度和切入點,我們不但能夠很容易理解黑格爾的這句話而且還能找出它的問題及它對西方近代哲學發展所產生的負麵影響。本文對這句話進行分析的切入點是黑格爾之所以要提出“純存在與純無是一回事”這個論斷的原因,而本文著眼的角度是“純存在”與“純無”的意義。
由前麵提到的黑格爾把(純)有與(純)無的統一作為他的哲學體係的基礎這一點我們可以看出,黑格爾在提出“純存在與純無是一回事”這句話時所著眼的是要為他的哲學體係,或更廣地說,要為人類的哲學尋找一個邏輯上的源頭。很顯然,盡管人們可以用一些前提假設來作為自己的理論的出發點,但是如果一個理論是構架於一個實實在在的現實存在之上而不是一個具有若幹約束的局部假設之上的話,那麽那個理論的可信度和適用性都比較大。而哲學作為人類文明的基礎,作為一切具體學科的基礎和前導,顯然應該建立在一個比較一般性的真實基礎之上,黑格爾就是在為哲學尋找這樣一個堅實的基礎的時候找到他認為是具有本體性的真實意義的存在與無的統一體,並將之來作為他的哲學的基礎。
實際上,在黑格爾之前一個多世紀,西方近代哲學的先驅笛卡爾就做過與黑格爾所做的相同的事情---尋找哲學的最基本的出發點
[2],而他尋找的結果就是那句如今大家耳熟能詳的名言 “我思故我在”。雖然笛卡爾所揭示的自我意識的重要性也是黑格爾及後來的存在主義者們的哲學思維的重要依據和出發點,黑格爾顯然不滿足於把哲學的出發點建立在這種人的主觀的自我意識之上,而是要在客觀存在中尋找更為一般的出發點(今天常聽人們批判黑格爾是所謂的主觀唯心主義,有趣的是黑格爾本人也常批判主觀唯心主義,這是哲學發展中的一個值得回味的有趣現象),而他找到的就是純無與純有(純存在)。
純無說白了就是什麽都沒有,應該就是中國的老子在《道德經》所說的無極。我們平時說沒有什麽的時候常以一些具體的存在為參照體(如沒有人是以人為想象中的參照體),而所謂的純無是沒有任何參照體的無,因而是一個既根本不需要定義而且也很難以定義卻可以對之進行思考的概念。更確切地,正如存在主義者們常喜歡跟著黑格爾所用的那個著名的雙關語所表達的,“對於不是什麽的無我們隻能不說什麽‘For
nothing we can say nothing’(意即,既然我們無法說出無的任何特征,我們什麽都不說就是在說無)”,也就是說由於純無本身沒有任何特征,我們甚至無法象想象任何一個具體對象那樣地從它自身的特征來思考什麽是純無,而隻能從概念上來認識具有實際意義的純無,也就是如黑格爾所說的那樣把純無作為一個思考的參考值。就人類所能知道的可以想象出的所有概念來說,恐怕沒有比純無這種不證自明,不言自明而且無法用任何其它的語言來進行嚴格界定的概念更簡單的了。所以黑格爾以及後來受黑格爾影響的存在主義大師們對於這種純無的情有獨鍾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相應地,黑格爾又找到了純有,也就是純存在。這裏他麵臨著兩個基本層麵的問題:一是客觀本身的特性,二是構架他的理論體係的需要。就第一個層麵來說,一方麵所謂的“純存在”一詞之所以會出現在整體議題之中是因為有我們所熟悉的具體的存在的意義做對比。很顯然,是我們所熟悉的日常生活中的具體存在賦予了黑格爾心目中的“純存在”的基本涵義。另一方麵,在有了純無的意義之後,它在語義上的天然對立麵本身就定義了一個純有。也就是說,即便不考慮我們日常所麵對的具體存在,光從語義學的角度來看,有了純無就應該有一個純有作為它的對立麵,而這個純有顯然不應該是具體的存在,也就是說不能是具體的有(這是因為既然這裏的純無不是指具體少了哪一樣東西,那麽它的對立麵也不應該是指具體多了哪一樣東西,而應該是更一般意義上的有或存在)。
就第二個層麵,即黑格爾構架他的理論體係的需要這一層麵來說,很顯然,他需要有純有這麽一個概念,因為雖然純無這個概念是那樣地天然地美和簡單,但是我們卻無法從邏輯上直接把純無與其它具體的存在聯係起來。因此,黑格爾很需要有作為可以被認為是具體的存在的一般推廣的概念的純有這樣一個概念,就有點象我們可以用人這個一般的概念來述說具體的張三李四那樣。
我們平時之所以能夠用人這個概念來描述張三李四是因為我們賦予了人這個概念很多具體的特征,使得張三李四都很自然地符合這些具體的特征。但是,黑格爾發現他很難給出關於那個純存在的任何一個具體的特征來,因為一旦它給出任何一個特征來,他所說的存在就不是那個完全抽象的純存在了。比如,學過最基本的普通物理的朋友們都知道,從物理本體論來看,我們所生活於其中的四維時空的最基本的存在就是能量。這個能量是從大爆炸時刻就具有的,而且多少億年來一直不變的。但是,從黑格爾的角度來看,這個四維時空物理世界的最基本的本體存在,盡管也不帶有任何具體的物質形態,卻也隻能被稱為物理層次的存在,而不是他所說的純存在,這是因為在物理的存在之外還有著如小說的情節這樣的非物理的存在,這使得物理的存在就不是一切的存在,而隻是一切的存在中的特例,但是黑格爾所說的純存在既然是什麽都沒有的純無的對立麵就不能是一切存在中的某個具體的特例。
純存在的這種讓黑格爾完全想不出任何具體特征來的特點使得黑格爾認定了純存在與純無完全是一回事。借用點數學上的集合理論的術語可能會幫助我們來理解黑格爾為什麽說“純存在與純無是一回事”的。我們現在定義一個集合,這個集合中的任意一成分要滿足這樣的條件:它不能是任何具體的存在,但是它卻又具有實際的意義。黑格爾找到了滿足這個條件的兩個點:純無和純有,因為這兩者都不能是任何具體的存在,而顯然又因為與具體的存在之間的相對比的一般性的關係而具有實際的意義。但是,由於“它不能是任何具體的存在,但是它卻又具有實際的意義”這個條件是黑格爾所能找到的純有與純無這兩點的唯一特性,而在這一特性之外,黑格爾無法再找到關於這兩個點的任何其它特性來,所以黑格爾隻能宣布上述這個集合中其實隻有一個點,也就是說,剛才提到的純無與純有其實隻是同一個點而已。這就是黑格爾提出“純存在與純無是一回事”的原因同時從這個原因中我們也看到了這句話的實際意思。
但是,稍微細心的朋友讀到這裏可能也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我在上麵提到的純有的基本意義實際上是由我們日常生活中的具體的有的意義所賦予的。這一關聯性是非常重要的,它的根本意義在於離開了具體的存在的意義,那個純無本身就失去了意義。這時再用一個本身沒有任何意義的純無來定義它的對立麵純有的話,在邏輯上就成為一個沒有實際意義作為基礎的同意反複(也就是相當於說“純有是純無的對立麵,而純無是純有的對立麵”一樣)。但另一方麵,一旦我們承認了純有的這個與具體有之間的關聯性的話,它與純無之間立刻就由於語義上的對立而真的成為難以統一的對立麵了。
黑格爾也注意到了這一點,而他對此進行危機處理的方式是以此為契機,用轉化生成(becoming)來把純有和純無進行統一,這樣同時也就形成了他的一般性的對立統一理論的完整的理論基礎。如果說我們前麵的討論到目前為止所介紹的有關黑格爾的純有與純無的關係的每一步都很自然的話,那麽這一步就不那麽自然而是有著明顯的人工雕刻的痕跡。既然我們前麵說過了純有與純無是統同一集合中的同一點,它們之間怎麽轉變呢。黑格爾關於這一點的論述就好玩了:純有與純無之間是不斷地進行相互轉化的,我們每看到一個真理,純無就轉化到了純有,而純有也轉化到了純無,而且這種轉化是稍現即逝的,瞬間完成的,兩者之間就這麽轉化來轉化去地統一了起來。
如前所述純有與純無是同一個數學集裏的同一點,隻是當出了這個集合之後由於與具體存在的關係而具有了語義上的不同而表現為兩個點。因此,黑格爾的所謂的純有與純無之間的不斷的瞬間轉化實際上是一種語義上的瞬間轉化。與前麵對於純無與純有自身的意義的討論不同,黑格爾提出的純有與純無之間的這種瞬間轉來轉去的遊戲顯然帶有他理論構造上的人為的目的性。既然如此,與其要煞費苦心地理解為什麽純有與純無之間會有瞬間的相互轉化,不如與前麵一樣,我們來思考一下為什麽黑格爾會提出這種相互轉化的遊戲來。為了這一點,我們再回到我前麵提到的黑格爾的那句關鍵的話,“由於(純)存在和無的統一構成了除了‘轉化生成(becoming)’之外的一切的基礎,所有的進一步的邏輯判斷:確定性的存在,質,還有更一般地一切哲學概念,都是這個統一體的具體表現。”。從這句話中我們可以看到黑格爾用轉化生產(becoming)來將純有與純無統一起來的一個功利性的作用是可以將這種統一作為一個藍本而順勢推廣到一般的存在中。這裏的邏輯是這樣的:既然由於純有是一切具體的存在的最一般最基本的概念,我們就可以把每一個具體的存在看作是純有的特例或具體表現,就象把張三李四都看成是人的特例或具體表現一樣;更一般地,由於純有與純無這對對立麵的統一體是黑格爾認為的一切存在的基礎,那麽現實中所有的對立麵的統一都可以類似地被看成是純有與純無之間的對立統一的特例。這樣一來,既然純有與純無之間的對立統一是通過彼此相互轉化來實現的,那麽客觀存在著的一切對立麵也就可以通過相互轉化而統一起來了。
所以說,黑格爾提出純有與純無之間的瞬間轉化的遊戲並由此將純有與純無統一起來的做法是有著明顯的技術性的功利需要的。但是,作為一個關於客觀存在的一般哲學的理論基礎,也不能完全象遊戲那樣地任意地想怎麽說就怎麽說,而是要由一定的客觀依據。我們可以從兩個方麵來看黑格爾為他的純有與純無之間的瞬間轉化遊戲理論所可能找到的依據。第一個依據,我們可以象黑格爾那樣借用赫拉克利特的那句“人不能兩次走進同一條河流”的名言來表明任何事物都是每時每刻地進行變化的。在這個基礎之上我們又可以進一步推論任何時刻的任何微小的變化都使得過去曾經存在過的消失了,而過去沒有的產生了,因而在所有的事物上都每時每刻地經曆著純有與純無之間在相互轉化。但是,這樣的論述本身具有確定的方向性。也就是說,我們可以用它來說明純有純無之間是如何每時每刻地進行著轉化的,卻無法由簡單的“純有純無之間在不斷地進行著瞬間轉化”這一假設來準確地得出我們上麵所解釋的它們之間的相互轉化的特定涵義,這是因為“純有純無之間在不斷地進行著瞬間轉化”所對應的結果遠比我們上麵借用赫拉克利特的名言所得出的結論要廣,而那些增加出來的含義本身並不具備現實意義。所以說,這第一種依據存在著邏輯上的瑕疵。
再來看第二個依據。在宏觀的日常生活中,我們也確實可以觀察到彼此作為對立麵的事物之間會出現相互融合並在一定程度上相互轉化的現象。我們也可以反過來把這種宏觀的現象作為構造純有與純無之間的相互轉化的藍本,然後再將之運用到所有的宏觀過程中。就好象科學家們從具體的客觀過程中歸納出一般的規律,然後在反過來運用於其它具體的客觀過程中一樣。但是,對於所謂的作為所有存在的基本模型的純有和純無來說,這樣做的缺陷甚至比上麵所說的用赫拉克利特的名言來推出的轉化模型的缺陷更大。這是因為具體的存在的轉化是有具體的形式和條件的,而不具備任何具體特征的純有與純無之間的轉化是沒有具體的形式和條件的。因此,我們從任何有具體形式和條件的轉化歸納出一個沒有任何形式和條件的轉化來再推廣到一般的過程去的話,其抽象適用性的放大倍數就比前麵用赫拉克利特的名言做推廣的放大倍數還要大的多,因而在實際運用中所存在的邏輯缺陷也就相對地要大得多。
其實,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可以認為這裏所出現的危機是由於黑格爾先自己在概念上進行了一個混淆而產生了一個問題,然後再用這個轉化來轉化去的遊戲來自圓其說地解決先前所產生出來的問題。黑格爾這裏所混淆的是作為關於客觀存在的基礎的本體論與關於人們的認識過程的認識論之間的區別。從我們上麵的討論可以看出,黑格爾的所謂的純有本身是由具體的有與純無的概念衍生出來的,而純無本身也是由具體的存在所襯托出來的(它並非憑空想象出來的。它之所以不是隨意的一個“伊利亞啦”而是用純與無兩個詞構成本身就是在這兩個的意義基礎之上建立起來的)。就客觀存在本身的過程來說,並不依賴於人們心目中的任何抽象的有或無的概念,而隻是一個個具體的存在而已,最多可以在理論上加上所有的存在之外的一種狀況(即不是任何一種存在),即純無;而那個純有純粹是由認識上的需要而推導出來的一個抽象概念。所以說,純無與純有這對對立麵也罷統一體也罷原本是人們對現實中具有實際意義的具體存在的認識的延伸,因而屬於是認識論的範疇,但是黑格爾卻不但把它們按照客觀本體一樣地進行論述,更是通過賦予它們相互之間的動態的轉化而使得它們就成為了真實的本體概念。當然,由於純有與純無這兩個概念的特殊性,人們也可以爭辯說純有與純無本身是本體論與認識論的交界,雖然它們是人們對於具體存在的認識的延伸,但是人們又至少是無法完全否認純無的真實性(因為如果我們把存在的概念建立在所有的具體存在總和的基礎之上的話,那麽這種存在從理論上說就是可窮盡的,因此在所有可窮盡的存在之外的狀況所對應的就是純無的真實性)。但是,很顯然,不論純有與純無這一對統一體有多麽的真實,它們之間的無條件的永恒的瞬間相互轉化則是一種人為的附加意義,是認識上的權宜,而不具備本體存在上的實際需要的依據。
所以說,前麵提到的這裏所出現的邏輯上的瑕疵顯然是因為黑格爾為了要解決由於把純有和純無這對原本主要是認識論上的概念塑造為本體的概念時所出現的語義的上的矛盾而人為地進行構造性的處理的結果。由於黑格爾這裏要給出的是所謂的客觀發展變化的一般規律,而作為這一規律的基礎上所存在的這些乍看起來似乎微不足道的瑕疵便會造成他的理論在應用上的缺陷。可以說,黑格爾的理論基礎上所存在的這些邏輯上的瑕疵應該就是科學哲學家波普爾
[3]所注意到的當黑格爾試圖運用他的理論來解釋自然時所出現的問題的原因,也是我們很多人都在現實生活中注意到的黑格爾的所謂辯證邏輯很容易變成似是而非的詭辯的原因。
應該注意到,由於被黑格爾選做哲學的基本出發點的純有和純無在現實生活中並不具有明顯的本體意義,它們除了為黑格爾推導所謂的作為客觀世界變化發展的一般規律的對立統一律之外,對於具體的學科與哲學的進一步發展並沒有起到什麽太大的積極作用。恰恰相反,由於黑格爾本人後來在哲學界的聲望以及後來的包括海德格爾與薩特爾這些所謂的存在主義大師在內的哲學家們對於黑格爾的錯誤理解與盲目追隨,黑格爾在純有與純無的本體論特性與認識論特性上的含糊不清為後來一個多世紀的西方和世界哲學造成了很大的負麵影響,可以說後來的存在主義者們之所以會宣告“哲學死了”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們在黑格爾的影響下把哲學帶向了一條死路。
但是,盡管黑格爾的做法對後來的哲學發展具有很大的負麵影響,我們卻不應該把這個責任推到黑格爾的身上。波普爾在前麵提到的那篇文獻中所引的H. STIRLING的一句話說,“黑格爾的哲學在那個時代是對於思維的如此深刻的審視以至於它的主要部分都是莫名其妙的. . .”公平地說,黑格爾並沒有做錯什麽事,他隻是盡力在做一個認真負責的哲學家麵對他那個時代所發現的新的哲學挑戰時所應做的事:努力地尋找一個新的哲學體係來完成新的使命。他顯然受到他那個時期的文明整體發展(尤其是科學的發展)水平的局限,但是他還是相當成功地找到了一套靜態的還原性的語言體係來描述他所麵對的動態的高度非線性非還原的現實,盡管結果是他的體係存在著一些缺陷而且對後來的哲學發展起到了一定程度的負麵的誘導作用。所以,黑格爾的理論的負麵影響並不應該由黑格爾這位盡自己的力量來努力發展世界哲學的大師來負責,而更應該由海德格爾和薩特爾以及他們的追隨者們沒有認真地站在黑格爾的立場來思黑格爾所思,想黑格爾所想,沒有認清黑格爾所麵臨的探索非還原性的高度非線性的複雜的動態問題的使命,隻是簡單地因著黑格爾的權威性而從所謂的專業哲學家的需要出發來表麵上來理解黑格爾哲學的意義,沒有認識到黑格爾的理論由於基本邏輯上的瑕疵而具有的局限性而盲目地把他的純有與純無的對立統一加以發揮,以至於海德格爾會因他自己作為哲學界的權威把哲學帶向了死胡同而喊出“哲學死了”的怨言。
我們應該注意到,雖然在我們今天看來黑格爾在本體論與認識論的區分上有些含糊不清,但是站在黑格爾當時的立場上,這卻完全不是一個問題,也就是說他並不是明知有問題還硬拗,而是根本不會把那當作問題。這與黑格爾的思想體係的一個更為基本的出發點,一個他與他的少年好友大哲學家謝林共同持有的(而且有可能是他們在少年時期就一起開始持有的)哲學思考框架:絕對精神有關。在他們看來,整個宇宙的一切都是絕對精神的運動發展的表現,在這個意義上,人的主觀與客觀世界之間並沒有本質的差異。在這樣一個認識框架之下,如果有一個概念是人們認識的最基本的出發點的話,那麽它也就可以被順理成章地認為是客觀的世界的最基本的出發點。而且這個客觀世界還不一定是物理世界,可以是象文化,股市那樣的既具有物理基礎但又具有建構在物理基礎之上的非物理的運動的客觀存在。從這個角度出發,前麵我們提到的作為物理層次上本體的能量顯然是不足以勝任黑格爾所要尋找的整個客觀世界的最基本的出發點的。
所以在黑格爾來說,在本體論與認識論上進行混淆是一種很自然的選擇,但是作為與馬克思一樣完全沒有接受黑格爾的絕對精神假設的海德格爾與薩特爾他們,卻在拋棄了絕對精神的同時不加批判地接受了黑格爾站在絕對精神的參考係中得出的純有與純無是本體層次上一回事這種觀點就讓人覺得莫名奇妙了。
其實,就是再偉大的哲學家也有他的缺陷,也有犯錯誤的地方,這很正常。但是如果後來的哲學家們不但把一位大哲學家的錯話當作是對的,而且因為他們努力地讓全世界的讀者都相信那個錯話是對的而成就了他們自己的功名的話,那就成了笑話。過去的一個來世紀裏,聲稱是以客觀的最基本的本體存在為前提的西方近代存在主義除了它的著名的“哲學死了”的論斷之外,不但沒有對自然科學的發展產生什麽重大的影響,也沒有能為人們認識包括經濟與宏觀管理在內的複雜的社會動力過程提供什麽方法論上的指導,而是演變為一個試圖脫離宗教影響的個人倫理說教哲學。這本身表明了黑格爾當初在構造他的哲學體係時在邏輯和語言運用上的缺陷對後人的誤導使得後世的哲學並沒有按照他最初所標定的方向發展,而是由於後人的不求甚解而誤入歧途。所以說,西方近代哲學史上最大的笑話恐怕是黑格爾關於“純存在與無是一回事”的論斷在近一個世紀之後被海德格爾和薩特爾用來作為存在主義的基本題目作出各自的文章,並雙雙憑著這樣的文章登上了世界級的哲學大師的寶座。然後又有多少哲學學子學者們因為論證了海德格爾和薩特爾交給黑格爾的作業中的純存在與無的關係的正確而拿到博士學位和教授頭銜,並因此而裘馬洋洋其樂融融。。。。。。
相對來說,作為黑格爾哲學的另一後續分支的馬克思主義倒是曾對半個世界產生了令人無法忽視的震動。另一方麵,由於黑格爾的哲學一大特點是站在絕對精神的框架下,將語義的變化與客觀現實的運動發展融為一體(本文所涉及的他對於純有和純無的討論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當這樣的哲學成為哲學界的主流理論的時候,它很有可能對於日後所產生的語言哲學及最初以對語義(真理的標準)的判斷為目標的數理邏輯的發展曾發生過影響。。。。。。
[3] THE OPEN SOCIETY AND ITS ENEMIES by K. R. POPPER,http://archive.org/stream/opensocietyandit033064mbp/opensocietyandit033064mbp_djvu.t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