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姐與師兄是彼此的初戀。很晚了,大三大四了。她是北方人,高大結實,臉上淡淡的,觀之可親,與師兄的桀驁相左。我一見到她,腦子裏竟出現一行字:中華民族傳統美德。
那次師兄工作後到學校看我,我才知道他們居然也有相思之苦。隻不過是一個寒假,隻不過是信晚了幾天,師兄竟擔心她出了什麽事,甚至打算趕過去看看。他那時候心裏的烈焰一定是如岩漿迸發。
臨近畢業,費了許多周折,他們居然分到了一起。是一個新廠,急需技術人才,就倆個都收了,皆大歡喜。我翻看他們的畢業紀念冊,有人給蓮姐寫道:“ ... 拿出你北方人的豪爽與熱情,去做一個南方人!”說得這麽,視死如歸的。
那個新廠,根本沒有開工,說是要進口一條生產線,領導倒是以此為由頭三番五次出國考察,師兄蓮姐幹著急,無所事事,杯水車薪。長江流域,四季分明,冬天賊拉冷,夏天賊拉熱,沒有暖氣,更沒有冷氣,隻有黃梅季節濕嗒嗒的水氣壓迫得蓮姐要喘不過氣來。曾經有一個借讀的北方同學對我說:“穿毛褲也不行,再穿多少都不行。屋裏外頭一樣冷,整個人就象在冰窖裏凍個大冰坨子,空氣都是濕的,都是冰!”夏天呢, 40 度,恨不得剮皮。蓮姐經受著生活的煎熬,隻要我的愛人,和我在一起。我願意是急流,山裏的小河,在崎嶇的路上、 岩石上經過…… 隻要我的愛人是一條小魚, 在我的浪花中,快樂地遊來遊去。
可是,也沒有錢。一輩子,埋在這裏?師兄沸騰的青春,如何甘心做將燼的灰燼?兩人商定,師兄先去闖海南。世事難料,這一別,再回首就是百年身!
蓮姐日思夜盼,苦守寒窯,隻待師兄的好消息。哪那麽容易有好消息。師兄孤身一人,舉目無親,幾次身入險境,海南島那個時候尚在叢林時代,砍人也不稀奇。師兄再怎麽說,書生,幹不過持刀弄槍的混混,被人拿了一張 7 萬的欠條,找到我老師家裏要錢。人說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是衝您的麵子才放的錢。您老桃李滿天下,也教過我,我算報恩了。不給錢也行,下你兒子一條腿。老兩口哆哆嗦嗦將棺材錢都交了,給兒子買命。蓮姐那邊也得了確信:天涯亡命,不要等我!
蓮姐天都塌了。她為三為四是為了什麽呀?千裏迢迢,跟了這個男人,他叫她不要等!無情長江水,悠悠到天明。我離了故土,卻要葬身傷心地?還有什麽是值得我留戀的?是那一次房子漏水,他為我奮爭跟人打起來了?還是我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再想還有什麽用?他已經,不要我了。
蓮姐心如死灰,整天以淚洗麵,過了一段行屍走肉的日子,接受家裏安排,調回老家。臨行專程去老師家拜別,淚人一個,沒有福氣做您們兒媳婦。老師跺著腳罵兒子不爭氣,把你害了,委屈你了,孩子。
回去不久,蓮姐再次接受家裏安排,相親,成家。曾經滄海難為水,嫁誰不是一樣。但我也相信生活本身的強大修複功能,蓮姐,那麽一個好女人,一定,會有好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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