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筆記——魚與獺
去年無意間讀到一首樂府,說的是淫祠裏供的美貌男神——“白石郎,臨江居,前導江伯後從魚。積石如玉,列鬆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江廟裏奉白石郎,山村裏供楓子鬼,足夠李賀吟詠。
似乎在古典誌怪小說裏,白石郎——魚神,總是美貌的男子,而那些急於為女兒求得如意郎君的父母,也基本是外貌協會成員。“有少年,姿貌玉潔,自稱江郎……父母愛其容質,”以女妻之,而後女子懷孕,生下的是白色素絹裏裹著的白魚子,而後江郎終究被道士化出原形,六七尺長的一條白魚,在床下潑刺——在那些魚怪化為男子的故事裏,總帶著冷月的清輝,是極靜的春日夜晚,風靜靜地生長出來了,是一種冷色調,就像白魚的冰肌,像謫仙,大約是南北朝的餘韻。
而那些女子,就豐潤生動多了,她們可以是龜蛇獺黿——總之姿容冶豔,帶腥臊之氣,然後這樣的羝氣,也是能勾人欲望的,是活生生的人世間。比如說到無錫上湖的堤壩,江南春日雨盛,有小娘子,青衣青裙青傘,軟軟行來,喚:“初掾待我!”(掾:官吏之通稱),那叫初的男子卻不是解風情的,急忙避開。那時天一定要漸漸暗了,陰雨和著軟風,不怕人,初郎的白袴也一定被雨打濕了,貼在腿上,卻不冷,因是春風。小娘子趕得無趣,呸一聲,撲通跳回河中,“衣蓋飛散”,不過是荷葉,女子也隻是大倉獺罷了;又有一男子,夜晚見到一女子,衣服都臭得有味道了,卻美貌,來自薦枕席,他便笑納了。月光瑩瑩的夜晚,他聞到臊氣,又摸到女子的手指頭甚短,起了疑心,結果那女子果然又是一隻獺,出戶,撲通,跳入水中。
隨著水花四濺的,必定還有那女子詭計得逞後咯咯的笑聲罷。
我想到這些魅物,毛茸茸的,也並不傷人,隻是沒有心的,沒有情感的。——誌怪小說總是短,初讀,會覺得流於表麵,單單“容止端麗”四個字,好像就說盡了,其實,情感全在字裏行間,在用一個字形容月色,一個字形容春雨,再多一點,他們會講“離情難遣,不能便去”,講“明當更來”,也是為了肌膚之歡,止於此。沒有蕩氣回腸,卻自有一付纏綿繾綣。詞語的磊落,大約是短暫生命才能孕育出來的瀟灑風骨。
請閱讀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