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在方傻,也就是人尊稱為方先生做會長的商會裏,有個和他同齡的秘書,人們叫他楊老師,和方會長的土裏土氣不同,楊老師總是西裝革履,文質彬彬。楊老師的話題基本上隻有兩個,一個是,中國以及中國人都很壞。另一個就是說方會長。他常感歎說,像我這樣聰明的人,居然混得比不上老方。
楊老師是上海人,也是在七十年代末從香港,和方會長差不多一個時候輾轉到了巴黎的。他是那個時候華人裏麵少有的文化人,他是中學文化程度。八十年代,方先生在有了第一桶金之後,開始開了個雜貨店。而楊老師則開了一家中餐館。為此,楊老師把自己的侄兒從國內辦出來幫忙。
那個時候的中餐館隻要開了,基本上就能賺錢。和現在中餐業普遍的慘淡情況大是不同。而讓周圍的人印象最深的是楊老師對侄兒的惡劣。打罵隨意,吃飯限量。有一次過年,這個侄兒工作之後去幾個留學生那裏聚會。楊老師追過去,一邊打一邊說,你也不看看你是個什麽東西,你也配和人家坐一個桌子。
這個時候,方先生的雜貨店已經做的有聲有色了。中國商品如潮水一樣湧到巴黎。他從做批發的那些中國人那裏進貨。算是知識分子的楊老師嗤之以鼻地說,老方真是愛錢愛瘋了。他都那麽有錢了。客人拿半個法郎買一個手表裏麵的電池,他也要賠上老半天給人家換。
這話讓曾經在楊老師餐館做廚師的人聽了以後笑了。他說,楊老師夫妻兩個和他們搶小費。按理說,除非顧客特別指定,每天的小費都應該集中到一個盤子裏,然後晚上的時候廚房和大廳裏的工人們一起平分。20年前,法國人還是比較有錢。每天下來小費總有上百個法郎。但是,楊老師時不時就從盤子裏麵拿錢。最後,每天盤子裏都隻剩下一個兩個法郎。楊老師讓工人們把這幾毛錢分了。工人們就說,不用了,真的不用了。這個前廚子還說,楊老師那個叫眼觀八方,耳聽六路。一看到有客人留下小費在桌子上,他就忙不迭的指揮服務生到別處去。然後他自己去拿。如果同時幾個客人留了小費,那能把老楊給急壞了。
工人們每天在背後一邊講一邊笑。算是娛樂。
楊老師現在有時候還說起他那時候的風光。他有個常客就是寫“情人”那部小說的那個杜拉斯夫人在七十多歲時候養的那個20多歲的小男朋友。他常來,也常賒。他說他和杜拉斯夫人在一起可不是看上了她的錢。後來杜拉斯夫人逝世了。這小男朋友被自己的父親接回老家後,他還寫信給楊老師,不過沒有提他欠餐館的錢的話,而是說,他的心情,意識流之類的。比如他走在鄉間的路上,看到一條狗,心裏突然一陣焦躁,有個聲音告訴他,弄死個丫的。於是他就把那條狗給弄死了。
人家外國人就是我們普通人不可理解的。楊老師總結。
後來,楊老師的侄兒有一次在給別人送外賣的時候,少送了一個菜,被客人打電話回來詢問。楊老師大怒,把侄兒狠狠打了一頓。那個孩子越來越畏畏縮縮的了。周圍的人覺得這個小孩子有可能就此要毀掉了。終於有人去問他想不想回國。這孩子一邊點頭一邊哭得死去活來。有幾個人湊了機票錢,他終於回到了家。楊老師很生氣,直到現在都說侄兒的狼心狗肺。
也沒有過多久楊老師的餐館就關門了。
楊老師後來一直說,這個餐館是他的第一桶金。而旁人都說,他那個餐館其實居然虧了過渡的心狠,並不能發家。20年前,法國的經濟情況比現在好多了。開中餐館虧本的實在不多。
之後,楊老師嚐試做過不少營生。有一陣子,他說,因為他批評國內的製度,所以暫時不能回國,因為被通緝了。而熟悉他的人說,他在國內非法集資。然後卷著錢跑了。故而現在海關上風聲緊,抓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