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妹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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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個媽比我時髦,一大班姊妹淘,從小玩到大。我媽率先結婚,我有幸出席了她們所有人的婚禮,區別隻在於記不記得。

江姨最晚結婚。據說她有個毛病,先人後己,樂善好施。別人給她介紹的對象,她總想著朋友誰誰誰還單著,轉嫁她人。一來二去,自己就齊天大剩了,她也不很介意,每天嘻嘻哈哈的,沒個正形。據說護士是中國最大的流氓團夥,值夜班為了提神,都會說點帶色的。江姨是其中翹楚。

隨便說個一塊錢的。以前條件有限,廠裏浴室分時段對男女開放。最後一個男的洗忘了形,見一群女的進來,嚇得一動不敢動。江姨邊說邊擺了個造型,一隻手上舉,一隻手垂在背後,頗似壯族舞蹈托盤甩胯的標準姿勢。裏麵霧氣騰騰的,那些女的一看,耶,今兒怎麽多了個雕塑?上前摸了摸,男人一激靈,手上毛巾掉了。女人撿起來,樂了,這隻怕是個搖獎機吧。第二個女人上前,肥皂掉下來,看,我得了塊肥皂。第三個拿著把子左擰右擰,也沒見毛巾肥皂掉下來,突然恍悟,哦,這是散裝的洗發精。。。。

這樣一個女人,如果沒有博大的心胸,一般的男人,是吃不消的。萬一她在公婆朋友麵前即興來一段,旁邊有牆,你撞是不撞呢?江姨蹉跎到30幾歲的高齡,在70年代末的小城,也算是一件非常頭痛的事,那時候叫解決個人問題。終於,江姨有了心動男生,是同院的醫生,同年同月同日生。接踵而來的,都是驚天動地的消息。醫生已婚,鄉下有個癱了10的老婆。用當時的話說,醫生是陳世美。用現在的話說,江姨是小三啊。還恁大年紀的小三。家裏自然不同意,這把祖宗的臉都丟光了。一班子姊妹淘也麵麵相覷,搞了半天,是打皮絆(通奸),立刻同仇敵愾,和她家人一起進行圍剿。醫生離了婚,江姨鐵了心,你們不許我跟他結婚,我就把溫度計掰了,吞水銀自盡。大家急得團團轉,出難題,說醫生結婚10年都沒孩子,肯定是有問題。這難不倒他們搞醫的,體檢,開證明,絕對沒問題。江姨每天尋死覓活,大家又不能24小時看著她,都折騰不起了,隻好讓她結了婚。

醫生姓何,與江姨真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江姨嘻嘻說笑的時候,他就在旁邊嗬嗬看著,從未見他麵露慍色。不但如此,他們的兒子還隨了江姨的姓,取名江何。江姨家裏五朵金花,下麵4個妹妹,隻有江何續了香火。以前鬧得沸反彌天,此刻江姨的父母反而覺得很好了。何醫生中年得子,愛若珍寶。用江姨的話說,屁股眼子都會樂翻。

隻是兒子,未免嬌慣了些,養成了一隻小霸王。對別人,也有禮貌,也守規矩;對他們兩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此是後話,暫且不表。

當年我兒子回國,江姨趕來。咦呀,眉子的伢兒,狗子的長得好好啊,會走會說,圓滾滾的,好好玩哪,不玩白不完,玩他!“乖乖,我問你喲,雀巴是搞麽事的?”“屙尿的。”“記著,雀巴是拿來做種的。”第二天又來了,“雀巴是搞麽事的?”孩子不作聲,望著她。“我昨兒才教你的呀,雀巴是拿來做種的。這要記清白咧。來給我看看你雀巴還在不在。”孩子聞言伸手摸了摸,憨聲憨氣說道:“還在,還在。”

我媽來美,回去給江何帶了一雙耐克鞋。中學生江何祭為神器,重要場次才上腳,早曉得該給他買足球鞋。轉眼江何大學都畢業了,卻不工作,複習考研。我打電話拜年,江何在,十分感慨,說同學聚會別人都工作了,就他個人還住在學校。他父母認為讀研有前途,今年考不取明年再考。我嚇了一跳,這到底為了哪一樁?麵子?如果江何智商夠高,在校就能直接考研。這弄得莫名其妙啊。我說江何你為什麽不工作,現在那麽多後續教育,真想拿學位工作以後也可以讀。江何生怕要他再考一年,這下抓到救命稻草,眉子姐,你去跟我爸媽說!

我還以為江何多老實,其實膽肥得很。江姨兩口子眼見房價飛漲,咬牙給他在武漢置下婚房,棺材錢都貼進去了。兩個人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勒緊褲腰帶想盡早把貸款還完。哪曉得江何在股市上被斬倉,他將房子過戶給堂兄,從銀行套了十幾萬的現金出來,填了坑。這一下江姨就算黑了天了,多年的心血被兒子打了個漂漂。雖說堂兄沒有貪他的房子,但每個月房貸陡漲,江姨總不能絕食吧。為尋財路,江姨退休後以她老護士長的資曆,在一家私人診所打針,一個月一千塊錢。何醫生也爭取到反聘,而且是專家門診,跟醫院分成的。兩個人吃辛扒苦的血汗錢,就源源不斷地流入兒子那個無底洞。

不僅如此,江何青出於藍,比他媽猛,扯了結婚證,先斬後奏。上個月媳婦回老家坐月子,婆媳大戰,兩敗俱傷。何醫生本來就是個和氣人,此番得孫,恨不得放衛星,見人就握手,搞得象國家領導人:“謝謝,謝謝!同喜,同喜!”媳婦生孩子,辛苦了,奉上一萬。住院費,幫兒子媳婦結了,一萬二。月嫂五千。孩子滿月又給五千。這裏外裏三萬就出去了。指望大排宴席普天同慶的,媳婦鬧著要在房產證上添名字。而他們的房產證還是堂兄的名字,政策五年不能轉讓之類,也就是說,mission impossible。媳婦推窗大罵:“你們醫院的何XX,江XX不是什麽好東西!騙我的錢!”可憐兩人一生一輩子想要個顏麵,被媳婦撕了在地上踩。有其父必有其子,江何堅決捍衛愛情。揚言孩子不跟你們姓,我明兒就把房子賣它,看你們怎麽辦。老兩口心灰意冷,你把房子賣了還好些,我們不用還貸款了。中國自計劃生育以來,斷香火的,也不是一個兩個,算了。

江姨,那麽個快活人,愁雲密布,唉聲歎氣。覺得住在醫院宿舍都沒臉見人,隻得往姊妹處走走。入冬時看中一件羽絨服,¥980,遭孽,舍不得買,試了又試,還是放下了。回去想了又想,心裏過不得,又去看。早上一遍,下午一遍,連著幾天,別人賣貨的都懶搭理她了。熬到9折,又熬到8折,最後一件。我媽也煩了,說你再不買,我就幫你買。當年我出國,剩在家裏的大衣外套她都揀去穿,嘖嘖,時裝!唯一的首飾,是另一姊妹淘海南出差帶給她的珍珠項鏈。她平時在醫院裏白大褂一罩,帽子一戴,馬馬虎虎就混過去了。以前,醫院的工資並不高。退休了倒漲了不少,又遇到這麽個兒子,填不滿的坑哪。何醫生就算返聘專家門診,又能幹多久?80?

無語望蒼天。兒子的房貸,仿佛一個巨大的殼,壓在江姨兩口子乏力而蒼老的肩膀上,緩緩地,走向暮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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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喜相繼,哭樂人生。 -真真國女兒- 給 真真國女兒 發送悄悄話 真真國女兒 的博客首頁 (47 bytes) () 12/31/2012 postreply 23:2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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