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目是同桌的你,其實這篇文章叫“同桌的她或他”更合適,隻是老狼很青蔥,很純真又很流行的《同桌的你》先入為主,換個說法,“你”變“他”,怎麽讀怎麽別扭。就是想說一說同桌他或她,或許會有“你”的影子,也不奇怪,誰都青蔥過,誰都純真過,誰也都二過。前些天,妻子和她同事聊天時,說我要寫同桌的你,同事直呼老了,老了,妻子的同事是對的,不記得誰說過:少年遊戲,中年經曆,老年回憶。我的記性還沒有壞,還不至於忘記前些日子剛寫過《人到中年》,記得自己是中年。不過不管你是老年,中年還是年輕的朋友,看看你的同桌的你是否和我的一樣,這麽多年後,你還能記住他們嗎?
這做了十幾年的學生,細細想想,能記得住的同桌有那麽幾個。當搬著家裏的方凳,怯生生地第一次正式邁進夢中著的一年級教室時,也就有了人生中第一位同桌,她搬來一張比較大,類似於沒有扶手的太師椅樣的椅子。女字旁的她,很顯然是一位女孩,是一位很可人的小女孩,白皙的皮膚,彎彎的濃眉,長長的睫毛,杏仁大眼睛,眼瞳不是那麽黑,來自她父親的遺傳,整潔幹淨有點洋氣的衣服,不記得有沒有酒窩,兩條黑黑長長的辮子,坐下來時,辮梢垂到腰部。對那兩條辮子一直有著清楚仔細的記憶,因為很長時間裏常常對著它們發愣。樣板戲有印象的朋友們,應該還記得李鐵梅那張,雙手扯著胸前那根粗粗的獨辮子的半身宣傳畫。幼時一直不解,雙手這麽扯著辮子,不知疼不疼。其實大了就明白,一個往上,一個往下,辮子又沒有疼覺細胞,扯斷了也不會疼的。既然有疑問,上課時,也就經常會做著相同的物理實驗,悄悄拿起她身後的辮梢,一手向上,一手衝下拉扯著她的辮子,她一直好像不知道,疼應是沒有。一二年級,一直是我們倆坐一起,她也就成了我幼時最好的玩伴。三年級以後,陸陸續續和其他同學成為同桌,大多都記不清到底是誰。她,一直還記著。中學我去了另外中學,基本彼此沒見過。不過大家又進了相同高中,不在一個班,她已出落成一位漂亮的大姑娘了,少年我的目光,有時也會不自覺地追隨她那偶爾飄過的美麗倩影,心中有些砰然。她的字,寫得很方正,高中時,一次她背對著大家寫著學校的牆報,我也就有了機會好好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幼時的夥伴。後來高考結束後體檢時,正好我們分在相同組,大家都多了份眼鏡,也就不鹹不淡地說了說眼鏡度數之類。再後來,再沒有見過。去年母親回去時,她還去看了母親,母親說她變化倒不是很大,還是白白的,也還沒有中年走形。言談中,她和同學們都希望我能回去看看,和大家見見,何嚐又不想呢。如有那一天,不知我會不會衝上去,擁抱他們每個人,擁抱我們曾經共同擁有無憂的童年。
到了初中,不僅年歲小,長得也瘦小,和另一位女生成為同桌,坐在第一排。那時的三八線,絕對是不可越過的。不知這是哪位高人,把朝韓間三十八度線應用到這男女生課桌的分界線上,太有才了。稍稍越線,輕則小皮拳敲打胳膊肘上的麻筋;重則被敲打的胳膊一哆嗦,那寫大字的墨汁,是需要很多根粉筆的。那女孩姓朱,短短的齊耳短發,圓圓的臉,有些微胖的身材,她有一支眼睛弱視,所以每次看書時,總要把書湊得很近。她是水泥廠的子弟,每天上學要很長時間在路上,中午的飯是從家帶的。在來的路上,有時飯菜會撒漏,所以早上她一到,憑嗅覺就知道她今天的午餐。現在不記得為什麽,反正那時經常會吵。她罵我,小矮子,小瘦子;我罵她,豬頭,斜眼等,雖然不是很和諧,但從來沒有臉紅到用髒字的程度。當然也會有和平相處,合作愉快,在校辦工廠勞動時,我們倆這一組,曾獲紡麻總產最高紀錄。不過總的來說,一如三國的開篇,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初中畢業後,沒有任何消息。這麽多年,不知她現在怎麽樣了,但願她很好很幸福。好像在她之後,還有別的同桌,但也是沒什麽印象。
等上了高中,同桌,那是一條褲子的哥們。哥倆一般矮,女生後第一排就座。不過後來,沒能長過他,他上大學時成為三鐵運動員。到現在都能記住高一上學期的期中考試,他數學37,我36;英語,我37,他36,要不然能說一條褲子的哥們嗎。那時,劉蘭芳的《嶽飛傳》之後,什麽袁闊成,單田方的《說唐》,《說唐後轉》等等,最是讓我們著迷,每天的早自習,程咬金總是要來砍三斧,羅成耍幾槍的。這哥們也練個絕活,聽《水滸》,竟然把乖乖隆立冬,韭菜炒大蔥很是難懂的揚州評話聽得明明白白。我也為了顯擺顯擺,偷偷把家裏的《水滸》翻出來,不想為母親所發現,好一頓暴揍,還好大家最後都上了大學。這位同學去了一所普通院校,學的是工民建。畢業後,一直在機關工作,最先在建委當職員,後來分管鄉鎮的水利基建,再後來基建項目,現在是區城建局的一把手。在他還是一小職員時,去過他的辦公室,說實話,真是寒酸,就他一人,四張對放的老舊書桌,幾把椅子,唯一提醒這是辦公室的就是一台撥號式電話機,連報紙架都沒有。那時的他,說話很是謹小慎微。後來,應是手裏有一定的小權,一次他請我吃飯,出門時,他妻子還問帶錢沒有,他的回答是,我吃飯從來不帶錢。雖然這頓飯,還是另一位在稅務局的同學掏的----。席間,除了那位稅務局的同學給我上了一堂關於貨幣價值的課外,大部分時間,他們談論的是市鄉各地的名餐館的招牌菜。再後來,我在加拿大,他也升為局長。同樣,去年母親回去時還見過他,說他碩大無比的肚子,官架十足。和這裏的朋友談說他的官架,朋友告訴我,這不是他有意要擺給誰看,他已經習慣於用這種架子對人。我不用替他祝福什麽,他肯定過的比我好,隻是希望有一天彼此見麵時,他的肚子能收一收,把那架子也能收一收,還能記住少年時的單純。
後來,還有一位同桌,也是哥們,隻是這哥們已是石油部的高官。同學時,他時常會神情有些遊離地靠在教室前的柱子上,深邃的目光看著遙遠什麽也沒有的天空。碰碰他,明顯能感覺到目光的回收和神情的回複,他會用他生過凍瘡的大手,和我玩起夾手指來。上大學後,每個假期回去,都要在一起玩玩,聊一聊,聊一聊學校,聊一聊同學,聊一聊學習,聊一聊工作,聊一聊未來,當然也聊一聊那些年各自追過的女孩。這哥們應屬於智商高,情商更高的人。草根的他,憑借自己的努力,畢業後直接進入部委,下基層鍛煉兩年,走上光明的仕途。九十年代中期,出差在北京,大馬路上迎麵碰見,一個誠心請,一個樂意去,自然是去他那兒喝兩盅,那時的他已是石油部一獨立分管的年青處長,三環附近一套不錯的居室。他已經不是在我麵前什麽都談,曾感歎妻子家的背景有些偏弱的青澀小職員了,可以感覺他對我很誠摯卻講話又有所保留,畢竟年青處長和年青高工的層麵有些稍稍不同,讓我感覺有些生分,酒到是沒有少喝。曾問他,什麽時候能晉升到司長,他笑了,說:那可是國家高級幹部。再後來,他成為了高級幹部,也隻是在電視報紙的新聞裏見過。
等上了大學,連固定教室都沒有,又談何同桌,不過我確實是喜歡老狼的《同桌的你》。高曉鬆和老狼也肯定和我一樣,每天穿梭在不同的教學樓之間,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同桌。如果把歌名換成什麽借橡皮的你,長發的你等等,都比不上同桌的你來的唯美,質樸。記得還是在研究所時,曾帶一位年輕的女博士生出差時,在聊天時談到這首歌,她說她也很喜歡,喜歡那若有若無的感覺。若有若無,我想許多人喜歡這首歌,應和她,和我一樣,喜歡的就是那若有若無。畢業離開的那一天,我坐在火車車廂裏,窗外的同學哥們,圍了一圈說著道別祝福。眼角忽然注意到,她若無其事人群之外看著,突然明白了,她是來送我的,當把我的手從哥們手裏拔出,越過人群遞給她時,她笑了,雙眼含笑,接住我的手,我讀懂了她雙眼中的笑,我也笑了,我的笑很真誠。讀懂之後,是一種無名的釋然。我一直保存著那張雙眼含笑的臉,因為那是我的青蔥,我的純真,我的若有若無。
你,
是否會想起,昨天寫的日記;
是否會惦記,曾經的青春。
風,
悄悄告訴我,
拂過盤起的長發,
拂走風中的信,
也拂散了天空的那片雲。
雲,
記得也好,
最好忘記,
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此文送給我所有的同桌,同學們,也送給所有和我一樣,有著美好回憶的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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