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丹丹開花紅豔豔”– 來自黃土高原的生命之歌
(寫在2012年中秋來臨之際)
一年一度,秋天又悄然來臨,耳邊不覺響起了自己最喜歡的信天遊“山丹丹開花紅豔豔”,高昂而又起伏有致的旋律一時間帶我回到了陽光下的陝北 ---
在“少讀中國書的五大原因”一文中,我提到的第一條就是“在絕大多數的中國傳統文化和現代及當代文化中,我幾乎看不到對生命的正麵歌頌。” 我很高興自己用了一個“幾乎”二字,因為,對生命的正麵歌頌,在中國的民間藝術中仍然處處可見。
很久以前去貴州雲南收集民間藝術,大量的木刻版畫和剪紙藝術都體現了一種在中國主流文化中看不到的自然情趣。第一次看“黃土地”,雖然對整部電影不以為然,但卻從此愛上了信天遊。電影“人生”中的幾段插曲也更加令人難忘 - 獨唱和合唱的優美結合,把歌曲中的情感內涵宣泄的淋漓盡致。後來去敦煌收集創作素材,回來時沿黃河流域而行,聽到秦腔和山西民謠,其風格和信天遊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 似乎都和那一帶的自然景觀一樣,給人一種大氣而舒展的印象。
中國的文藝主流被士大夫藝術所壟斷,大都清淡蕭條,情緒低落而色調蒼白。這也是我為什麽認為中國文化缺乏生命力的主要原因。不過,在中國的“下裏巴人”的民間藝術中,卻可以看到一種非常不同於士大夫藝術的風格 - 一種生活在遠古時代的華夏民族曾經稟賦的一種天然野性。雖然中國南方的民間音樂大多都屬陰柔美,但沿黃河一代的民樂,似乎有著非常不同氣質 - 高昂而充滿原始激情。這也許說明了華夏文明源於中原一帶的原因 – 極其強健的生命力。而這種生命力至今仍滲透在民間藝術之中。
信天遊大概應該是黃河一帶的民謠之最,也是風格最奔放,最野性的民歌。印象深刻的信天遊,除了很多有名的如“南泥灣”,“走西口”等等以外,還有“天下黃河九十九道彎” – 其粗狂而又大起大落的旋律本身就是一片無垠的令人蕩氣回腸的陝北高原。
也許,正是因為信天遊中仍然充滿活力的原始生命力,才使得崔健的集信天遊和現代搖滾為一體的搖滾樂紅極一時,並打動了無數異國聽眾?(筆者是崔健最忠實的fan,最喜歡他的“南泥灣”)
“山丹丹開花紅豔豔”是根據信天遊改編的革命歌曲。民歌代代相傳,雖然歌詞經常都在民間更換著,但曲調不變,其渲染的情緒也不變。這正如同蘇珊·朗格在“藝術問題”中說的,歌曲中音樂和歌詞的結合不是平等的婚姻,而是不平等的“強奸” - 音樂部分對詞匯部分的“強奸”。這個話的意思就是在歌曲中音樂部分的感染力具有絕對的統治力,而歌詞的感染力是附屬的,甚至可以被忽略的。所以,雖然這首歌的歌詞充滿政治意義,但由於曲調仍然是信天遊的原始風味,其音樂的傳達的情感內涵仍然絲毫無損。
“山丹丹開花紅豔豔”除了流行的“紅歌”版本以外,還有1972年由劉烽改編的鋼琴曲(由陝北民歌“信天遊”和隴東民歌“十八姐擔水”綜合而成)。喜歡信天遊的原始感的人,可能會更喜歡用方言演唱的版本(如果沒記錯應該是郭蘭英最早演唱的),不過我個人更喜歡鋼琴曲。大約是避開了歌詞的政治因素幹擾,鋼琴曲聽起來更能顯示音樂的純粹,尤其是新增的序曲部分,非常流暢,既符合主旋律的格調,也擴展了音域,使整部作品顯得更豐富。
如果說在其他一些信天遊中,我還能聽到一些憂傷,在這首曲子則沒有半點無病呻吟,完全是一片純淨明朗的陽光燦爛的色調。所以盡管中華民族是傷痕累累地一路走來,但在此曲中我看到的,卻仍然是那一片對生命充滿執著和熱愛的黃土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