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哲與名人,以及非哲與非名人,都說過關於“痛定思痛”的話。 追朔上去,其實是韓愈起的頭--- 他在《與李翱書》這封信裏,覺到往事不堪回首,言道:“今而思之,如痛定之人,思當痛之時,不知何能自處也”; 後來文天祥在《指南錄後序》把這四個字提煉了出來:“境界危惡,層見錯出,非人世所堪。痛定思痛,痛何如哉”;再後來魯迅《紀念劉和珍君》裏麵有句話叫做:“長歌當哭,是必須在痛定之後的”,把痛定與紅樓裏“感懷觸緒,聊賦四章,匪曰無故呻吟,亦長歌當哭之意耳”相融合,又悟到了另一個境界。至於何人將其發展至“痛定思痛,其痛猶甚” ,我就懶得考證了。然而,從古到今,所謂人生滋味,所謂家事國事,所謂小說文章,在我看來,一大半不外乎這八個字: 痛定思痛,其痛猶甚。自然,又有“歡定思歡,其歡猶甚”的對應滋味與回味。但我憑觀察與體會,覺得“歡定思歡,其歡漸淡”更接近人生真實。
所以,活著且又能幸福至少不悲慘的秘訣,從態度這個層麵,從活著的技巧這個範疇來講,必然是“往事不回首”,去掉習語中那個堪字。過去的就讓它過去, 必須的,堅決的;在這一點上你做不到的話,你的人生就悲摧了,這悲摧不關遭遇的事。這個,說說容易,做起來真的是難。總有那麽些外人看來微不足道的卑微妄念癡嗔不甘抓住你不放,讓你在雨天晴天白天夜晚突然就迷失了,鬱結了,出虛汗了,就痛定思痛,其痛猶甚了,落落寡歡,顧影自憐的悲涼起來。我最近聽”好聲音“,就常常聽到很多苦命聲,聲聲泣,句句悲,哎呀,當真是生有何歡!
情緒這個東西,如果隻是用於表演,如果能收放自如還好。有些人就放縱了情緒而不能收拾,於是陷入憂傷抑鬱的苦惱中,陷入空虛,甚至在豔陽天裏感覺不到人生的溫暖而自殺了。最近重溫<<霸王別姬>>,看戲裏戲外兩個程蝶衣,的確讓人唏噓。周末又看了<<阮玲玉>>,覺得在這人世上凡事不能太認真,必須臉皮適度的厚才活得下去。
勸君不思痛,少思痛。往事不回首;人言不在意。如此,死固然何所悲,生卻還是有些歡
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