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鳳尾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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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啊下麵的鳳尾竹喲，輕柔啊美麗象綠色的霧喲哦。竹樓裏的好姑娘，光彩奪目象夜明珠。聽哪…”

剛進大學的時候，出節目。小肥皂說她會跳舞，我隨口哼了幾句歌。她驚喜道：“你會唱這個？那我就跳這個！” 我們找了一條包屁股裙子當筒裙，開始排練。沒有伴奏，就清唱。末了，班長說可以作為我們班的保留節目。

小肥皂來自彩雲之南，白族。象她這樣身材嬌小，長相秀麗的老鄉，都被喚作“小雲南”。她偏不。她因為在我們宿舍年齡最小，是未來所有姐夫的小姨子。胰子即肥皂，故號小肥皂。

小肥皂當然手若柔胰，問題是她還膚如凝脂，她還美目盼兮，巧笑倩兮。這就難免狼啊郎的都垂涎三尺。不久她收到一張外係的字條，有輕薄之意，又氣又急，又不知如何是好，最後我們決定去踢館，還拉了班長作陪。事後有人說，關她胡眉眉什麽事啊！我才知道其實我很二。

這件事後，同班的某人開始浮出水麵，明裏暗裏排擠所有潛在競爭者，但是小肥皂對他並不上心，她又不急著談戀愛！

我們那時候正跟南大的聯誼宿舍打得火熱，結伴遊了中山陵，燕子磯，牛首山，夫子廟，四方城，玄武湖，等等，等等。以至於班上活動都搞不成了，少了我們宿舍七仙女。男生氣得卯倒，自古以來，肥水不流外人田。南大的一名才子苦追小肥皂，信誓旦旦，革命尚未成功，卻錯說了一句話：“我以後畢業了就去你們那裏支邊。” 小肥皂當即怒喝：“昆明哪是邊疆！” 那名苦兮兮的才子畢業時長歎：“四年啊，我生命的烙印，一個是89，一個是你們學校。” 這就叫，肺腑之言。

那個時候的小肥皂，活潑靈動。她在王媛媛的大橡皮上拿圓珠筆寫下“這是王媛媛的橡皮，誰也不許用”。王媛媛氣得要死，又擦不掉，還用了好久，逢人便說是小肥皂幹的。上課的時候小肥皂在下麵寫征婚啟事，我們偷偷傳看，笑得嘎嘎的，老師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我還記得其中幾句，“今有海萍女，美貌世無雙。芳齡一十八，粉麵放春光……既欲結良緣，誓得如意郎：才要追子建，貌要比潘安，海跋超鐵柱(穆鐵柱)，腰纏百萬貫……” 上午的最後一節課，大家饑腸轆轆，偏偏有的老師不自覺，自以為魅力無限，可以牢牢吸引眾人饑餓的心。往往有男生開始敲飯盆。那一回搞大了，敲的人越來越多，小肥皂趁亂吹了一記口哨，嘹亮而俏皮。老師氣瘋了，敢噓我？誰？誰吹的？不說是吧？好，女生都走，男生全部留下來，今天不說誰也不能去吃飯！小肥皂心中忐忑，怕吃了一半被揪回去認罪。還好我們班男生都是鐵打的，何況麵麵相覷也沒告密的機會。可也在某種程度上證實了她的大眾甜心地位。

小肥皂有一句至理名言，放之四海而皆準：女人你不能說她醜，男人你不能說他窮。引申開來，女人如果不漂亮，你還可以誇她聰明；如果兩樣都沒有，你就說她有氣質。後來在舞會上常有人搭訕，誇我有氣質，我就很為他們悲哀，這顯然是因為沒有機會聆聽小肥皂的教誨造成的。

有一天隔壁宿舍一姐們跑來說黃橋燒餅怎麽怎麽好吃，我們宿舍一人抬扛說就那樣。那姐們冷笑道：“凡是說黃橋燒餅不好吃的，那是她沒吃過！” 我和小肥皂上街去買黃橋燒餅，看到旁邊還有鹵雞爪，一人買了一根，邊吃邊說：“南京少女當街啃食雞爪，實乃金陵一景。” 仰天狂笑。

我們去逛夜市，湖南路的地攤子。各色工藝手鐲8毛錢一個。我上去就砍：“5毛錢。給你拿兩個！” 攤主嚇壞了，阿是腦子有毛病阿，我叫8毛一個，她說5毛錢拿兩個。怎麽這麽個還價法？小肥皂連忙翻譯：“她是問你5毛錢賣不賣？要是賣，我們就買2個。” 攤主一口氣回過來，好的呀，好的呀。我們還可以用糧票跟小販換項鏈口紅賀卡什麽的，引起男生公憤，因為他們都不夠吃。但是當小肥皂在課間向一個男生展示：“你看我的項鏈好不好看？” 那男生能說什麽，猛點頭：“好看！好看！” “那你看我的鐲子好不好看？” “好看！” “哎呀，你太好了。等會下課你到我們宿舍來吧，我還有好多好東西給你看。” 若幹年後，當我在北京見到小肥皂，她一條胳膊上密密匝匝套滿了各式手鏈鐲子，金珠翡翠，鑽石瑪瑙，應有盡有，比珠寶店還要品種眾多，花樣繁複，一直戴到肘關節。我目瞪口呆地盯著那條璀璨的胳膊，心想她過得真是爽哪，想咋整咋整啊。誰敢吱P，她一句話就能噎死你：少數民族風情，怎麽著吧！要是我也來那麽一套，少了那道護身符，別人隻會覺得我二，again！

當年沒有動車，小肥皂回一趟家極其艱難，繞行大半個中國，經鄭州，西安，成都，至昆明，曆時3天，人山人海，上一次廁所來回要擠一個小時，而且搞開水泡方便麵更難。這樣的情形下，如果還沒有座位，那真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小肥皂的記者老爸，從她一到家就開始動用各種關係為她謀一張返程的臥鋪票。小肥皂平時的生活費並不高，這張臥鋪票卻是她家一定要給她買的。但回家就沒那麽舒服了，半價學生票，還不一定有座位。火車站派人到學校售票，各班將票款收齊了，派代表去買。然而並非你要的班次都有，這樣來回折騰，也是擠破腦殼。老鄉都巴不得坐同趟車，好彼此照應，又沒那麽多票。時事造英雄，我們班浮出水麵的某人開始大顯身手，擠票，搶票，無論如何一定要給小肥皂搞到座簽，最好自己再搞到她旁邊的座位，一路照顧她過成都自己下了為止。我曾聽一個川籍女生對某人破口大罵，說他為了小肥皂不惜撕別人的座簽，無恥下流。似乎痛恨某人搞錯了對象，沒有對她這個老鄉獻殷勤。話說某人怎麽可能搞錯對象？那是愛情啊，開玩笑！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經曆了這樣的萬水千山，我心昭昭。小肥皂有點象如來佛手裏的猴子了，可又不甘心，蹦噠來蹦噠去，如來佛幹著急。平時該吃吃該喝喝，並未多加青眼。隻到快放假了便心慌意亂。一次做夢夢到坐飛機回昆明，醒來哀號：“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四載寒暑，轉眼東西。小肥皂竟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回了昆明，去跳她的月光下的鳳尾竹。我在她畢業紀念冊的首頁寫到，一定會拭目以待，看是什麽樣的金馬鹿，摘走這顆夜明珠。

讓我大跌眼鏡的，是分到北京國家部委的某人再次浮出水麵，而且那氣焰，實在囂張。據說每天長途電話到昆明，搞得電話線兩頭的旁人都看不下去，這不成是不行了。小肥皂的媽滄山洱海走出來，主觀上也願意她再走出去。某人也真不可小覷，區區一個新來大學生，無背景，竟撼動領導搞到進京名額。那時候多少人兩地分居，一輩子也熬不到一起。小肥皂隻領了張結婚證就都齊了。工作也有。眾所周知，北京人喜歡講政治。小肥皂一去就被同事罵，就為一個破名額，領證？幹嘛那麽早結婚呀？找個中南海的，不行啊？

按歌裏唱的，農科站的小岩鵬，摘走這顆夜明珠。國家部委，比農科站可大多了，所以說某人是金馬鹿也不冤。中國經濟騰飛這二十年，金馬鹿無疑立於潮頭。金孔雀跟著他，香港澳門東南亞，台灣行，西歐北歐太平洋群島，今夏又到美國遊。不象我，說起來蹲美國這哈，就回過兩趟中國，轉機過一次日本。我給他們做地陪，途中收到王媛媛郵件：簽證已過，下月旅美。小肥皂說，以後來的人會越來越多的。我點頭，對！我就一駐美辦事處。

人生如夢。今夏是畢業20年同學聚會。當年與小肥皂自編自演的≪月光下的鳳尾竹≫曆曆在目，恍如昨日。不知道班長是否還記得這個保留劇目？即便重溫，亦是舊夢。

附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