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冬天,在我家附近的那個地鐵站裏經常能看到一個又瘦又高的白人男子在拉小提琴,他上身通常穿件皺皺巴巴的格子襯衫,下頭套條同樣皺皺巴巴的牛仔褲,弓著背,哈著腰,活像隻大蝦,一邊拉著琴,腳底下還不停地打著拍子,腳邊放著敞開的琴盒,裏頭零零落落地散了幾枚硬幣。
從那歡快流暢高高低低的十六分音符串兒裏,大致能分辨出這是首愛爾蘭鄉間舞曲,就那麽幾個音符來回來去循環往複,就沒聽見他拉過別的,如果不是每天拉的都是同一首曲子,也至少差不多,曲子不難聽,但也算不上好聽。
無獨有偶,多年前我工作的辦公室附近的那個鬧市區十字路口,也有一個吹風笛的民間藝人,他一身蘇格蘭男人打扮,上身或襯衣或外套不定,下身卻一定圍條蘇格蘭裙,底下再配長至膝蓋的長統襪。
長相也是典型的蘇格蘭人模樣,紅臉,紅鼻頭,小眼睛,身材粗壯,留短須。
每天準時出現在十字路口的固定位置,風雨無阻。
真正的風雨無阻。
好幾次看見他站在雨中吹風笛,身上隻多了件鐵灰色的披風,更有次在初冬的傍晚,看見他站在那兒,撲麵而來的夾著雪花的北風抽打在他的臉上身上,灰白色的亂發則在頭頂上飛舞,這位仁兄卻巋然不動,依然昂首挺胸保持立正姿勢演奏他的風笛。
說老實話,我很感動,非常感動。
演奏的曲子卻很一般,絕對沒有
說他們是乞丐,肯定不對,人家都有一技之長,而且很顯然不是為了錢才演奏,否則不會不去奏些討人喜歡的曲子好多斂點兒錢,說他們音樂家,好像也不是,他們的音樂既不動聽更不動人。除了孤芳自賞和堅守傳統之外,還真想不出這些人怪異行為背後的真正動機來。
一個沉醉在歡快熱烈的舞曲中,把地鐵站當作了愛爾蘭農村溫暖的農舍,把行色匆匆趕著去上班的人們當成了出席鄉村舞會,正手挽手肩並肩跳舞的農人。
另一個則站在鋼筋水泥的森林中心,傍著車水馬龍的馬路,沉浸在眾人冷漠眼色的海洋中,立正,像個真正的士兵一樣,日複一日地頑強對抗著迎麵壓榨而來的鋼鐵怪物。
在一般人看來,現代化的大都市早已是一個四肢發達的巨人,這些民間藝人的存在好似一段早已幹癟枯萎卻怎麽也不肯自行脫落的臍帶一樣令人難堪,而在他們,卻是在頑強地堅守著街頭------這個民間音樂在大都市裏的最後一個碉堡。
我通常對藝術家們敬愛有加,認為他們是比眾人更接近神的幸運兒,通過他們的藝術,神才能把撫慰傳遞給眾人-----如果真有神這回事的話-----(既然藝術的來源和感染力還未可知,為了省事,就當作確實有個神吧)。
那麽,為了這些街頭藝人的執著和堅守,我願神能多多光顧他們,並帶去你的撫慰,讓他們的麵孔由於你的親近而反射出更加燦爛輝煌,你無上的榮光。
街頭民間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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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視角不錯. -前後左右- ♂ (179 bytes) () 07/20/2012 postreply 20:45:06
• 嗬嗬,他們給我的感覺很像唐吉訶德 -平沙落雁- ♀ (0 bytes) () 07/21/2012 postreply 06:27:56
• 我看到這些人的時候總會有些難過。 -玉壘關- ♀ (0 bytes) () 07/21/2012 postreply 03:52:01
• 我的感受很矛盾,一方麵是難過,另一方麵是欽佩 -平沙落雁- ♀ (97 bytes) () 07/21/2012 postreply 06:3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