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這許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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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袍這許多年

我跟旗袍結緣還是十多年前讀研究生的時候，買了一件旗袍成衣。現在想來真有夠醜：化纖寶藍色底子，上繡淺藍色不知什麽花，從底部一直延伸到胸部。短旗袍，到膝蓋上方。當年買到了樂得我屁顛屁顛的，我還記得，130塊錢。那時比現在胖，旗袍雖不算太緊，轉身動作的時候能看到背上胸衣印子，可謂虎背熊腰。這條裙子我到現在還留著，每次穿來照鏡子都覺慘不忍睹：天哪，嘛審美觀嘛這是！直接斜戴一紅綬帶跟餐館門口站著得了。

所以說，化纖這種料子，我指的是厚的不透明的那種，做旗袍最要不得，閃閃發亮，顯得廉價。我多年前還入過一條白底紫色牡丹花繡銀邊的旗袍——嘖嘖，多好看的司儀姑娘呀！這都四五年了連吊牌都沒摘掉——勉強可以接受的是，化纖做旗袍上裝，但要很花哨的碎花，這樣可以稍微擋住化纖的廉價，冒充真絲，顯得還算俏皮。

四五年前我比較迷戀純棉旗袍。到淘寶上看，便宜的純棉碎花旗袍大把大把的有。我曾經買過一條水墨梅花的，第一次穿還可以，下水洗後就不行了。我個人不喜純棉旗袍，因為純棉不夠飄逸，顯得小家子氣，尤其是碎花旗袍。南方女孩子一般比較矮，老能在街上看到粗腿矮個女孩穿白底桃紅或者寶藍碎花，一對大胸脯挺著，顛過來顛過去，一二一，一二一！……唉妹妹，叫我說你啥好呢。

去年我在我那裁縫那裏做了一條厚的純棉紫底淡黃花旗袍（沒辦法，沒堅持住自己的意見），確實漂亮，顯身材，可一次沒穿過，就覺得不合適，太正式，沒場合。不過，說回到純棉花樣或者波點旗袍，也不是不好，是年輕女孩子穿好看，要緊身，時尚，仗著年輕，衣服質料的缺陷被遮住了，反而顯出一種青春嬌豔，是很惹人憐愛的。

純棉旗袍有沒有好的呢？也有。我個人覺得條紋或者格子用純棉做旗袍比較好，但顏色要選比較素暗的，例如，鐵灰，灰藍，絳色，但是，人不能太矮，不能太胖，因為純棉其實是很要求身材的一種料子，很容易顯得人虎背熊腰。

真絲料子做旗袍自然是好的，但生活中穿那種閃閃發亮的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要是豐腴一點的女孩子，穿暗色的真絲還行，淺色，例如淡紫，雪白，鵝黃，極容易顯得上身像一堵牆，且容易襯托得肩寬，這樣會顯得胯比肩小，失去比例。真絲做旗袍沒有任何多餘的好說，完全看布料。每次我看到漂亮的真絲布料，比如大花，青花，或者豔麗的一團團顏色，或者青碧和枯黃的葉子圖案，我現在已經很有定力了。我就這麽跟自己說：再好看我在生活中也不會穿啊！還有一些真絲布料是國畫花鳥或者遠山，那個也好看，可是實在誇張了一點。

我去年倒是做了一條薄真絲白底紅碎花的旗袍，穿起來倒也還行，但我一穿去上班就覺得不太好意思——大概隻穿過一兩次吧，我沒把它徹底打入冷宮的原因是那條旗袍不是緊身的，所以袍腳和腰身輕蕩，倒還有些微嬌怯的情致。

記得08年在杭州弄到了一塊國畫荷花的重磅真絲，那時這款料子剛出來，一見之下，簡直驚為天人！買回來找裁縫做了——她還不樂意因為不是她店裏買的料子，我加錢給她才肯做——後來去南鑼鼓巷看到同樣的料子，人家標價5800，我那條做的才580。大樂！兩年後回來，發現那個圖樣已經臭大街了，淘寶上到處都是。我還蠻有些得意的，因為俺一般都能把握時尚滴脈搏，並走在它前麵——我指的是旗袍這一塊。藕葉！

關於亞麻料旗袍，或者棉麻料旗袍，我覺得比純棉要來得好。明亮嬌嫩的純棉料子是挑年紀的——我的意思是說，即便身材不錯，年紀稍大以後，不知為什麽就對純棉疏遠了，覺得這種料子，做出旗袍來是淺的，沒有回味的空間的，它是為了襯托青春腰肢的柔軟與胳膊的嬌嫩而存在的，有些托不住年紀，沒有探幽的樂趣。

亞麻料或者棉麻料，我以為最好用來是做寬身旗袍，因為料子太容易皺，肚皮上大腿上裙子被贅肉勒出幾道紋可就不好看了——要老派一點才有餘韻。我有段犯傻，在淘寶上給閨蜜買旗袍，買到了一件亞麻青花的（現在還到處都是），結果閨蜜不穿還給我了，那我就穿唄！在身上飄來蕩去，歪打正著。我自己是蠻喜歡春秋天氣正好時穿著在家裏當常服，套個素銀鐲假模假式喝個茶看個書，冒充春閨怨婦之流，自己臭美一番。後來有一次上班起早了，起早了就換衣服玩，因為時間充裕就多換了幾套，結果看啥都不滿意，後來就遲了，我一鬱悶就套上那條旗袍上班去了，好像頭上還插了個鐵的假裝銀的簪子，真有夠傻的！但居然得到了很多人滴讚美，走到停車場都有帥哥遠遠誇好看（不是我好看，是旗袍好看）……估計人家覺得這就是中國風吧？（暴寒一個）

我自己對旗袍的觀點是：旗袍要飄逸，袍腳在小腿間輕蕩，顯得靈動；旗袍不可太短，我自己要裁縫做旗袍一定到膝蓋以下幾厘米（膝蓋上旗袍還是比較適合純棉和年輕女孩子），太短則無風韻；旗袍最好別做時尚小袖，就是那種屋簷一樣露出一點，這種特襯胳膊肥；旗袍最好是素色，純色，暗色，如有花紋，盡量低調——所以我對旗袍的觀點其實蠻老派的，每年回國找那家裁縫，後來人家都記得我了，說：哎呀你回來了，就是你，我記得你！你不要時尚旗袍的。弄得我很無語。

大概2010年的時候香雲紗旗袍還基本沒有，現在也到處都是了。那時我忽然覺得香雲紗好看，在旗袍店，和娘親和裁縫吵得不可開交，人苦口婆心勸我：小妹子啊你還年輕（我們這裏就是這點好，稱呼親切，去買個菜人家也說小妹子啊我不能騙你，這是莧菜不是紫蘇。我……哎謝謝您大姐……），香雲紗多老氣啊！都是老太太做唐裝的，哪有用來做旗袍的，你看我這裏這麽多好看布料你咋不選涅！犯嘛傻涅！我堅持做了一件香雲紗土黃色底絳花墨綠葉子的旗袍，現在是很普通了，淘寶上到處都能找到。我一向比較喜歡鬆身旗袍，所以沒有做到緊掐腰，留了幾分餘地。穿起來還算不錯——我的意思是，如果再加一付黑框眼鏡，可以直接去演中年女教師（老處女款）。

現在用香雲紗做旗袍也基本滿大街都是了。其實裁縫大姐說老氣，我也知道香雲紗老氣，但是人挑料子，料子也挑人。老氣的東西做旗袍，有時能有出人意外的效果。自然不是青春嬌豔那種，但確實會有端莊的情態——

說到端莊，忽然想到，最近去學跳肚皮舞（請各位想象植物大戰僵屍裏的僵屍跳舞，那就是俺），然後在淘寶上看舞娘裙子，好多色話說！我決定不了就喚了娘親來，我問娘親桃紅好不好？娘親緊緊皺眉，過了好久才指著黑色說：這個好！黑色好！黑色的最端莊。

我……

娘親，那是肚皮舞也……

前幾日我又選了兩塊香雲紗料子，一塊是純墨藍色有暗龜紋的，紋樣看去很普通，不過做出來一定好看。這次我想做條比較緊身的，因為墨藍本身就托身材。另一條是暗寶藍色，底下花多，逐漸延伸往上變稀，我覺得做出來應該沒有第一塊好看，因為花紋有些淩亂的。今年旗袍還有一個趨勢，就是鑲三道細滾邊，或者鑲一道闊滾邊。墨藍配幾道鐵灰滾邊會很好看，或者青花配一道闊淡藍滾邊，也一定美麗。

我剛才說了，旗袍要足夠飄逸。其實最飄逸的料子，叫棉麻絲，或者雪紡也可。棉麻絲是一種便宜的料子，並且很舒服，穿在身上冰冰的，很容易讓人有身輕如燕的自我陶醉感，而且有家常味，穿得出去。雖然棉麻絲一般是透明的需做內襯，但非常有垂感。我最近極迷那種透明料子在身上牽絆的感覺。我做過兩條棉麻絲的：一條是蓮青色帶雪青色大朵菊花印染，還有一條是天藍色，上麵有純白波點。俺娘說蓮青色那條太老氣了，我自己倒特別喜歡——其實就連袖子都快半袖了。不過一個女人要迷人不一定非得瘦皺露透跟個太湖石一樣杵在那裏。有時風吹過微微撩起透明袍腳，端莊亦是一種春怨一般的性感——當然估計我這長相也讓人遐不起來（我不是說我，但三四十，四五十婦人的性感，真是不得了的性感，花開到極盛處微有些凋殘的動人心魄，微微鬆弛的頹廢，低調的皺紋能突然綻放煙花一樣驚人的美麗——其實我覺得甚至更大年紀，她們的美都往往讓我靜默而肅然起敬。）。還有棉麻絲也可以選擇活潑清淺的顏色，能托住人的。那是我第一條淡藍色旗袍，我也喜歡的——可惜我圖便宜，找了另一個裁縫，結果她沒做好，腰線掐得不對，而且給我鑲了道亮藍色邊，醜得來！

雪紡的料子要挑那種不發亮的，柔軟的雪紡。我最近這段一直喜歡純色旗袍。所以跑到我的欽定旗袍店央求老板做。老板又瞪了我一眼，說那個是做演出服外麵的紗的來，你沒事吧你！我說老板我正常得很，老板說：敖，我記得你！你就是那個旗袍要做到膝蓋以下的腦袋秀逗了的人（當然這是老板大腦裏的話我翻譯出來了），我說沒錯啊就是我，老客戶了哈！老板遊說了我好久要我做真絲的，我堅持要做雪紡的——我們每年都要吵一架。後來老板說那你裏麵咋襯啊，隻好內襯也給你用同色雪紡好了，你這種裙子最難做了！——我挑了深紫色。從去年我就渴望要一條深紫色的旗袍。俺娘不讓俺做說難看。俺決定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好了。

當然，這是我個人的旗袍觀點，沒人說年紀稍大不能穿純棉碎花哈，沒準我明年口味就變了回歸純棉碎花了。這半年我一直保持著對衣服旺盛的口味，也不知咋的了，話說也沒第二春。

關於旗袍的上裝，普通的就是那種無袖碎花，真絲的，純棉的，都有，緊身。我對這個倒不排斥。我一般用豔綠色底桃紅色碎花配亞麻大腳褲子，或者淡紫色底黑色碎花，我覺得旗袍上裝用豔色還不錯。因為下裳的純色能壓住上衣花紋的淩亂（每次我想到我那些碎裏吧唧的花不知為什麽就會想到紅樓夢裏的芳官，奇怪了）——同理，整條碎花的裙子我就不太能接受，我老覺得穿上我就成了美國老太太最喜歡的碎花瓷器盤子。淘寶上也有很多類似五四青年校服上衣，當然您別買那種藍色陰什麽什麽布的就成了，其實那種衣服樣子我都蠻喜歡，稍稍有些豐腴的mm穿起來也很顯瘦的，並且在家裏穿穿蠻舒服的。我有條牙白色亞麻五四青年校服，鑲了淡藍色闊邊，一字扣也是淡藍色的，配深藍色大腳褲子，會讓我想起當年哪吒鬧海那個動畫片裏麵哪吒的衣服，那種非常美麗和傳統的中國式的審美，青花一樣的藍和牙白。現在淘寶上還到處都是手繪國畫衣服裙子，亞麻褲子上還非要畫一朵荷花。真是絕倒了，也不知他們怎麽想的來！手繪衣不是不好，但選什麽花紋配什麽顏色，都有講究，比如好好一件純棉白襯衣，非上麵畫朵紅色荷花在胸口探頭探腦——暗示嘛呢？也有好點的，比如牛仔藍或者墨綠色，做成中式小棉襖，上麵疏落點些墨梅，就比較養眼了。

我想說的最後一點是，在大部分情況下，任何一塊布，都能變成非常美麗的衣服，關鍵是要有足夠的創意。有時，就是那一點小細節，就足以化腐朽為神奇。啊，同肖們，讓我們共同肖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