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鄉下,四季常綠,所以一向對春天沒多少感覺,覺得文人騷客的欣喜和傷感都是矯情。“鶯飛草長”,鶯不就是百勞嗎,什麽時候不飛?冬天還更容易套著呢,烤著吃,香;草長地裏叫雜草,不長最好。“池塘生春草”,池塘,養魚的;青草,喂魚的。“春草年年綠,王孫歸不歸”,“王孫”就是“公子王孫把扇搖”的紈絝子弟吧,剝削階級想組織還鄉團?還是範老夫子說得不錯:淫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雨天,下地容易染上“糞毒”,腳趾間生出許多大大小小,奇癢難撓的水泡。其實水泡還好了,最多半個月就沒事。要命的是:這是鉤蟲的幼蟲,它們最終會隨著血流跑到小腸,吸血,產卵,然後是下一個周期。怨不得農村多貧血,尤其是育齡婦女。
美國東部卻全然不同。一年裏冬天占了小一半——我把需要開暖氣的月份都算冬天。等你穿著寸把厚的羽絨服鏟了十幾場雪,幾乎忘了春天和綠色什麽樣子,不經意的,路旁光禿禿的樹枝當中,飄過來一片淡得透明,沒有一點質感的綠霧。這綠霧一天天變深,還點染了鵝黃,姹紫,嫣紅。。。當然,這時候所有的花也爭先恐後地開了,搶了綠葉們的風頭。
到了五月,四下裏一看,草啦樹啦都是一層層濃綠,綠得決絕,蠻不講理。不管你興高采烈也好,傷心欲絕也罷,總之春天來了,又要去了。秋天裏枯葉掉了,明年新綠又上枝頭;參天大樹轟然倒地,小草小樹卻喜得生天。
周而複始,才是生命真諦;子孫相傳,何必不老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