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時曾看到某本音樂書上推薦巴赫的B小調彌撒,那是被讚得此樂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我的同學看了後頭腦一熱去買了Robert Shaw 的發燒版本,借來一聽後隻覺一腦門子的糨糊。最多的感覺就是巴赫在玩人聲組合遊戲,一會兒是合唱,一會兒是獨唱,此處是男聲,彼處是女聲。此外一句簡單的歌詞硬要來回兜個十來次,聽得好不焦急。旋律也談不上有多麽優美,還不及Enya的美聲來得天籟。總之實在不了解這部作品有何過人之處。
時間慢慢老去,我也成了一名基督徒,其間斷斷續續聽過幾次B小調彌撒。
近日又放此曲,當音樂響起,不由駐足凝神聆聽,那股彌漫在音符中的力量仿佛把天國的榮耀帶入塵世,又把世人對上帝的讚美直達天國。
背景
B小調彌撒是巴赫的最後的作品之一,一年後巴赫即過世,該部作品橫跨二十幾年。據考證1724年最先完成《聖哉經》,《信經》完成於1732年。1733年巴赫奉獻《垂憐經》和《榮耀經》給薩克遜的選侯西格斯蒙德三世(Sopsmundm),希望憑此擔任宮廷作曲家一職。最後定稿於1749年,此時的他已接近失明。
現在對該部作品的讚譽之詞,已是盈滿海內,大概唯有以頂峰才可形容其崇高。
但巴赫在最後完成其譜曲之時,卻是確知毫無上演的可能,他本人更是無法親耳聆聽,隻有在心中想象自己寫下的音符。
作為信仰路德宗的巴赫為何譜寫天主教的禮儀音樂,此外這部作品既不是出於實用目的,也不是受委托而作,因為它的規模和時間已超出正常彌撒曲的範疇。
其實在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之後,新教並沒有廢除彌撒曲,彌撒曲中的歌詞更是天主教和新教的共同基石,尤以《信經》為典型。
巴赫采用傳統天主教的形式,已是超越教派之間的紛爭,純粹表達自己對上帝的讚美,尤其在完成了約翰和馬太受難曲,聖誕清唱劇,以及眾多的康塔塔後,這部作品無論在音樂還是在信仰上都是對自己的一個總結。可以想見在經曆困難的歲月和糟糕的健康後,當時的巴赫依舊保持著對上帝的信心。
巴赫把這部彌撒分為5部24段,這種分法完全是他的獨創,絕無先例。這部彌撒的後半段比較偏向他個人的意願而完成。
版本
巴赫的B小調彌撒的錄音版本很多,本人尤其喜歡Philippe Herreweghe和Karl Richter的版本。
在Philippe Herreweghe的指揮下,此部作品的聖潔度被最大程度地展現,且毫無做作煽情之態,就如水晶般一塵不染,閃爍出耀眼的光芒。
Karl Richter 不用說是巴赫宗教音樂的權威詮釋者,他曾擔任過萊比錫聖托馬斯大教堂的樂師,這也是巴赫生前的職位之一。Karl Richter多次錄製巴赫的B小調彌撒,以ARCHIV發行的帶有金十字架圖案的唱片最為出名。在這部作品中,莊嚴與神聖是Karl Richter傳遞給我們最大的感受。
體會
巴赫的B小調彌撒首先是一首宗教作品,它的感人與基督教的信仰息息相關。假如沒有對基督教有信仰上的認識,那對這部作品的理解是會打折扣的,隻會流於皮毛,而失之內涵。
盡管巴赫因生活艱辛,需撫養眾多兒女,而愛慕金錢,但他對上帝的信心卻是不容懷疑。“他把過去創作的曲調納入這部大型彌撒曲,憑此進入更高境界。這不再是塵世的境界,這是上帝的境界。這部彌撒曲是他獻給上帝的獨一無二、必不可少的完美頌詞,是他信仰的表白……全曲位於凡間之上……巴赫知道,上帝不僅在彼岸,而且在塵世。不論他遭受過多少次命運的打擊,上帝仍然活在他的心中。”
巴赫作為路德宗的信徒,對原罪論的認識異常深刻。在整篇音樂中,對罪的重點突出隨處可見。當作品中有罪的含義出現時,音樂的調性,旋律和歌詞的發音都會有明顯的變化,以引起世人的警醒。
彌撒曲裏的《信經》即是《尼西亞信經》, 此信經為傳統基督教的三大信經之一,它確定了聖父聖子聖靈為三位一體的學說,平息了當時的亞利烏異端學說(耶和華見證人的最早曆史淵源)。在彌撒曲中《信經》最富有戲劇張力,因為它涉及了耶穌的死裏複活,這給了音樂家充分施展才華的空間,詳見本人過去所寫一文《音樂宣告信仰 ---彌撒曲中的信經》: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43234/200912/41019.html
在巴洛克的複調音樂時代,賦格曲是常見的音樂體裁,巴赫和亨德爾把這一技術發展到難以企及的高度。賦格曲是主旋律在不同聲部反複進出,並有一個模仿的答題旋律,使整個的音樂織體具有不斷增長的緊迫感。
在巴赫的宗教音樂中賦格曲和卡農( 類似賦格曲的體裁,先出現一個旋律,然後將此旋律以嚴格的模仿形式再現 ) 被運用得爐火純青,我的感覺就是在宗教音樂中出現的賦格曲和卡農,具有螺旋上升的力量,既會產生信心的升華之感,也會有痛苦的倍加之感,宗教情感被反複渲染和深化。在B小調彌撒更是隨處可聞賦格曲和卡農,聽者聽後自會別有體會。
選段
作品開始的《垂憐經》(Kyrie)中當頭二字“Kyrie Elesion(天主垂憐我)”就被巴赫處理得震撼非常,它唱出了世人因著罪,祈求上帝憐憫的懇切呼求,令人無不為之動容。隨之在0:40處是純器樂的利都奈羅(ritornello,巴洛克時代樂隊全奏部分的反複部分),接下來是五聲部的賦格,源源不斷的痛苦和祈求一浪高過一浪。
《榮耀經》(Gloria)一開始就是陽光燦爛的大合唱,“Gloria in excelsis Deo”(在至高之處榮耀歸於上帝),“Gloria”(榮耀)和“Excelsis”(至高的)兩字的發音一再被延伸,完完全全的是歡喜雀躍之情,三支小號的亮麗襯托更顯得合唱的光彩非凡。在2:01處快速的節奏中突然產生一個新的緩慢的旋律,“et in terra pax hominibus bonae voluntatis”(在地上平安歸於他所喜悅的人),這個內心美好的願望與在天的上帝形成明顯對比,並逐漸匯合成一股宏流。
《信經》(Credo)中耶穌道成肉身的這一段“Et incarnatus est de Spiritu Sancto ex Maria Virgine,Et homo factus est”(因著聖靈,並從童貞女瑪麗亞成肉身,而為人),充滿了神秘的色彩,音符的下行預示了基督降世成為世人,“(巴赫)用短小的樂章和簡單的結構,傳達了對敬畏與神秘的難忘的沉思感…在最後五小節用象征主義手法解釋了數字低音,小提琴下降的主題和人聲。”
其後3:50處便是著名的被釘十字架的樂章,“Crucifixus etiam pro nobis sub Pontio Pilato; passus et sepultus est.”(在本丟•彼拉多手下,為我們釘於十字架上,受難,埋葬),這段合唱已融合教堂和歌劇院的特色,使之頗具戲劇化。13次反複出現的低音的死亡動機,以及小調的不合諧都使悲傷的氣場不斷擴張。被釘十字架這段音樂在《信經》中居於中間的位置,前後各有四段,彰顯出在基督教信仰中,耶穌為救贖人的罪而被釘上十字架的核心地位。
耶穌的死仿佛宣告了黑暗勢力的勝利,但緊接著耶穌從死裏複活,音樂在此進入一片燦爛光明之地,與此前的音樂構成強烈對比,小號的最高音和定音鼓的強有力的節奏越發增添了歡天喜地的氛圍。
此小段在彌撒曲中是一個從黑暗入光明的高潮點,巴赫發揮出的張力性的情感使人的精神為之一振,詮釋出的天國力量使信仰的基石更為牢固。
“Et resurrexit tertia die, secundem uras.。Et ascendit in caelum, sedet ad dexteram Patris。Et iterum venturus est cum gloria, iudicare vivos et mortuos, cuius regni non erit finis”(照聖經第三天複活;並升天,坐在父的右邊;將來必有榮耀再降臨,審判活人死人;他的國度永無窮盡”。“複活”(resurrexit)的中心詞被構成華麗的模仿,在各個聲部中此起彼伏,在全宇宙宣告耶穌複活的喜訊。
指揮家切利畢達克(Sergiu Celibidache)在晚年指揮B小調彌撒,以抒發他對上天的感激之情。他指揮一向不看譜,譜上也從不作記號,但他在指揮此曲時,不僅在樂譜上標滿標記,還從頭到尾看譜指揮。
巴赫不僅把天國的榮美展現給世人,也使每個聽眾把自己的信仰融入其中而在心靈上經受一番洗滌。
天國的聲音 — B小調彌撒(巴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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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這個範例,非常有說服力。 -毛毛雨62- ♂ (1857 bytes) () 04/24/2012 postreply 10:50:36
• 真好聽,謝謝! -板兒牙- ♀ (0 bytes) () 04/24/2012 postreply 19:07: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