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一橫一大甩，轉個彎來甩兩甩，轉個彎來甩兩甩。左一甩，右一甩，一甩一甩又一甩。”這是個字謎，謎底是“廖”。小孩子們一聽，對呀，這甩來甩去的，不是尿是什麽？不好意思，我們是南蠻，n,l不分的。
話說廖同學頂著這麽一個姓，學習又差，常常受人作弄。心情好，就算了；心情不好，就不算。掛彩也是有的。但凡有爭執，大家眾口一詞，都說他不對。那真是黃泥巴掉了褲檔裏，不是屎都是屎。每次他媽就期期艾艾登門道歉，有時候還得提點點心。
在70年代的中期，大家都一窮二白，這時不常的點心費就成了一筆巨大開銷，牙齒縫裏是摳不出來的。必須得想辦法。在我們那個30萬紗錠的輕紡城市，家家都有紡織女工，廖母是其中之一。三班倒，早班5點，中班12點，夜班分大夜班小夜班，完了休息一天，再輪。總之，機器不能停，交接班換人。噪音，粉塵，濕氣，紡織女工健康的三大威脅，她們都有。跟我後來讀的《包身工》一模一樣。
這樣一個三班倒的時間表，能幹點什麽？何況夜班白天還要睡覺。廖母選擇了賣冰棒。牛奶冰棒五分一隻，綠豆冰棒四分一隻，香蕉冰棒三分一隻。因為本錢小，廖母隻賣香蕉冰棒，放在一隻保溫瓶裏。並且她是行商，騎自行車走街串巷地賣。一則學校門口的旺鋪有幾位老太太把持，不容她染指；二則怕兒子同學看見不好；三則是不是不用交稅就不知道了。她就這樣一隻冰棒賺半分錢，為兒子攢點心費。
轉眼到了中學。我們新來的校長搞麵子工程，花巨資造了座假山水池，配以錦鯉，煞是好看。廖同學晚上偷偷溜進學校釣了兩條錦鯉，回去煎了吃了。學校大怒，數罪並罰，要開除他。據說廖母跑到校長家磕頭，改成了留校查看。
再後來，改革開放了，憑著廖母賣冰棒賺半分錢的敏銳嗅覺，她迅速找到了生財之道。而她所有的錢，全部用來打造她兒子。老師都是死工資，她出錢請老師當家教，在當時匪夷所思。她又花錢開後門，個個菩薩都拜到，該燒香燒香，該上供上供，將兒子轉到省重點。學習差不要緊，校風好，不學壞就行。
等我再次遇到廖同學，他早已不是當年苕頭苕腦任人擺布的傻小子了，搖身一變口才帝。用他的話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況別之久乎？他說班上一個跋扈的女生：“...是了，要不然你的才華怎麽橫著漫？”他生日，想請同學吃飯，別人都婉拒：“呀，沒時間。”有個女生脫口而出：“不去！”事後那女生也覺得不好意思，解釋道：“我蠻不會說話。”他也脫口而出：“是。你就象那澳大利亞的鴨嘴獸！”高中畢業寫同學錄，互換照片。別人都是平常生活照，他找的專業攝影，一件杏黃夾克，路燈下傲然獨立，一副墨鏡，很拉風。有位學習好的女生似乎想施舍他這個差生一點感念，寫了今後不會忘了你之類。他很幹脆地在同學錄上回複：“對你的記憶隨著你的消失而消失。”引為笑談。
廖同學去了本地職大。他畢竟來自重點中學，又會說，家裏還有錢，居然成了白馬王子，有女生死活要嫁，他還不稀奇。我們都很稀奇，想要一睹芳顏。我們還在讀書，他已經畢業了，正式接手他媽的餐館。研創了幾個新菜，又開了第二家分號。他妹妹麵臨高考，他很豪邁地說，一定要讓她上好大學，分不夠拿錢湊。幾年以後，他承包了本市最大的酒樓，大老板了。
先不說賺了多少錢。從做人的角度而言，他關愛妹妹，孝敬父母，而且努力向上，他是成功的。如果說每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後都有一個偉大的女性，那這個偉大的女性，至少在他的前半生，是他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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