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上海的過年習俗 - 美好的回憶

來源: JoshuaChow 2012-01-28 22:11:47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6509 bytes)
本文內容已被 [ JoshuaChow ] 在 2012-02-06 13:17:42 編輯過。如有問題,請報告版主或論壇管理刪除.

回來的路上,出租車司機突然問起我今日農曆幾何。

聽說今天已是臘月廿三了,年過半百的他不禁慨歎起來,說,如今過年,也太沒有過年的樣子了。


是呀,放在過去,這會會兒家家戶戶早就忙得個七七八八了。

就說為了這一張張嘴吧,就夠全家人忙乎的了:曰買曰醃曰浸曰切曰磨曰做,樣樣都不易。


買年貨,不但要憑票證,還要漏夜排隊。

雞鴨魚肉、皮蛋烤麩、油鹽醬醋、糯米芝麻、赤豆黃豆、花生紅棗、金針木耳,悉數配給供應,要分頭去排隊買來,化個三五天是常事。

商店菜場人頭攢動,大呼小叫,煞是鬧猛。

那時候,店家短斤缺兩、以次充好的倒基本沒有,如有爭執,泰半是由先來後到,插隊加塞引起的。


回到家裏,公用廚房裏又是另一番鬧猛。

女人們總要評頭論足一番:你家的母雞肚裏還有軟殼蛋,我家的帶魚肚腸已經爛出來了,大粒花生沒有小粒花生香,大炮紅棗賣相不錯味道推板,連兩家的綿白糖也要拆包放到亮光下麵去比較一下孰白孰黃誰潮誰幹。


好不容易一年到頭才有這麽些供應,“做人家”(即勤儉持家)的主婦還要長計劃短安排呢。

於是,接下來的便是醃。
 

一塊豬後腿,不能用生水洗,切開幾條深縫,抹上粗鹽花椒,揉巴揉巴,就穿上麻繩吊在陽台上。

今年隻請一桌客人,用半隻雞半隻鴨做冷盆已是很拿得出手了,還有兩個半隻也醃一醃,掛到廚房窗外的鉤子上。

鄉下親戚送來的鰻鯗也要用竹筷撐開肚皮,免得肉頭發紅,賣相不好。
 

這些,都是要留到元宵以後,嘴巴感覺清淡下來的時候再享用的。

一時間,從弄堂裏往上望去,陽台裏、窗簷下、晾竿上,處處琳琅滿目,讓人感到有餘裕的生活真好。


浸,也是江南人家必不可少的大事,尤其我們寧波人。

有三樣東西是必浸的。


一曰糯米。過年沒有水磨粉,不吃豬油湯團如何使得。

為了讓水磨粉更“綈”(細膩嫩滑),那糯米至少要浸兩日兩夜。

何況那時配給的糯米往往不夠用,還要摻些梗米,梗米性硬,更要多浸些時辰。

母親最喜歡的就是湯團,所以每年要磨30斤,一浸就是兩三個臉盆的糯米。


二曰年糕。年糕不但香糯、有嚼勁,還有好口彩,年糕年糕年年高。

但當年的年糕已經少有用糯米做的了,一般用梗米,有的還摻雜少量早秈米呢。

梗米秈米性硬易裂,賣相不好,人客來了,一碗炒年糕,碎不撈糟,端也端不出手。所以也要事先浸在冷水裏,這又是幾盆幾缽。


三曰筍幹。沒有水筍烤肉也要舉家不歡的。

從閩筍幹到水筍,至少要浸兩周,大隻的厚實的甚至要浸20天呢。

筍幹是會發的,俗話說,一斤浸七斤,即一斤閩筍幹可以浸得七斤水筍,但又是需要容器。

此時,家裏早就盆滿缽滿,母親是巴不能夠把我們男孩子的洗腳盆也把來用砂粉打一打,再用水衝一衝,就用上去呢。


很可能就是由於容器緊張的緣故,不知從哪年開始,母親就要我們先期開切,本來是臨到要煮的時候才開切的。

畢竟切開的碎片占的體積經濟劃算,如年糕、如水筍。

但沒有切過的還真不知其中之難,大冬天的,又都是實在太硬了的東西,很多時候雙手壓刀背還不夠,還要伸直手臂,腳也要踮起來,往下猛地摁,才切得開。

沒切幾久就去磨刀,沒切幾久就去磨刀,忙到不行。

哥哥們有時候就開玩笑說,切下來的東西就是全歸我一個人吃,也補不回我付出的勞力啊。


年糕水筍靠切,糯米就要靠磨了。

那年頭,不是家家都買得起石磨的。

往往十來家人家中,才有一家是有磨的,於是鄰舍隔壁大家先簡單碰個頭,商量出個先後秩序,輪著用。

完全是原始共產主義的幹法,連主人家竟也沒有什麽優先權,怎麽方便就怎麽流轉。
 

輪到每家,把磨搬來了,也止有一兩天時間,無何,隻好連夜推磨。

推磨一般是家裏男人幹的活。後來,父親得空也會在晚上來磨幾個鍾頭。

但母親總是嫌他磨出來的粉太粗,要我們去替下他。

現在想來,說是嫌他,也可能是疼他罷。


要磨的還有芝麻,其實是把芝麻炒到半焦,加砂糖,放在搗臼裏搗。搗也是研磨。

這個活很細,需要極大的耐心。

最可怖,那搗臼好像總也放不穩,不時傾倒,裏麵磨好的芝麻酥就會撒到桌上凳上甚至地上。

如被母親看見,是少不了要被嗬斥一頓的。

沒看見的情況下,我們就把它再擼回去,髒不髒也就不管了,眼不見為淨嘛。

剩下的,還要用手指去粘來,直接放進口裏。

那個香甜,寫到這裏,猶似在口中。


最後是做,最鬧猛的也是做。

我們寧波人最要緊的就是那個水磨湯團的餡子。


餡分兩種。一種是豬油黑洋酥,一種是豆沙。

豆沙的好弄。

將赤豆洗淨放水裏煮熟去皮,加糖研成粉狀,再將湯水收幹即可。

豬油黑洋酥的就要複雜些。

豬油又分兩種。好的整塊的叫“板油”,四四方方,結實緊湊;不好的呈片狀的叫“網油”,時斷時連,筋筋剌剌。

過年一般用“板油”,先將它切成小片,再用手撕開(好的板油裏是有纖維的);再將搗好的芝麻酥放入拌勻。然後搓成一個個的小圓子裝盤,到包湯團的時候可整體放入。


還有家家都要做的,就是蛋餃了。

那時候過年,家家戶戶不論是自家人的年夜飯,還是年裏請客,最後的那個砂鍋湯,一律是下麵放個蹄胖,白湯,上麵放黃芽菜、粉絲,還有就是蛋餃了——這是基本規格。

考究點的再放肉丸、熏魚等,那就是三鮮砂鍋的規格了。


蛋餃人見人愛,所以要麽不做,做起來每家都是幾百個,最少也要百多個。

做蛋餃不能用大火,要微火,所以都是煤爐先封起來,上好鐵板後,就著那個小孔來做。

在這方麵,煤氣灶竟毫無優勢可言,火頭開不小,易滅,且人是站著的,時間長了腿酸得不行。

所以,母親有時寧可走好長一段路到弄堂裏去借個煤爐來做蛋餃。


還記得那些在外婆家作蛋餃的日子,那就更鬧猛了。

吉安裏1號的廚房雖大,但8家人家合用,而且年夜卅邊,煤爐上都煮著東西,哪裏還有放做蛋餃的另一個煤爐的地步。

於是天井裏,後門外,到處都是做蛋餃的煤爐、家什和人。


尤其是後門外的北施家弄,從1號到6號,多少煤爐,場麵堪稱壯觀。

做蛋餃多半是女孩子幹的活。

大家都坐在小杌子上,每人左手拿個半圓的湯勺,在火裏煨熱了,右手用筷子夾一小塊“板油”或肥肉在勺裏那麽一塗,算是放過油了。

然後倒入事先打好的蛋糊,勺子轉一轉,將蛋糊攤開,再放入肉餡,用筷子尖揭開邊沿,蓋過去,再煨上一煨,順勢壓實蛋餃的邊,就可倒出了。
 

姑娘們邊做邊聊,不時有清脆的笑聲傳出。

頭低久了,甩一甩長辮;人坐累了,伸一伸懶腰。

你就是在旁邊站一站,也賽過在河埠頭看村婦浣紗了呢。


順便說一句,如同石磨、搗臼一樣,那年頭,圓台麵也不是家家都備有的。

也是要靠鄰舍隔壁事先商量,安排好客人,你初二晝過,我初三夜裏,輪著用。

到時候,不但圓台麵事先扛過去,還順手送幾隻骨牌凳過去,客人多了,家常的那些都不見得夠用。


歸還的時候,還有一番攀談呢。

“喲,那個瘦瘦長長的是爺叔啊,賣相好得來,鼻頭管煞挺,外國人一樣喏。”

“還有,二嫂的女兒覅看隻有五六歲,長得比伊拉娘還要漂亮,唉,大起來又是一個害人精啊。”

“啥人倒黴也勿曉得唻,哈哈哈哈……”


寫著寫著,真想到很遠很遠的鄉下去過年。

總歸是那個的味道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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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切好看,你一說黑養素馬上想起媽媽說這個詞的發言和神情啦 -出喝酒- 給 出喝酒 發送悄悄話 出喝酒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30/2012 postreply 03:5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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