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夢回你會想起誰
不記得在哪裏看過說，半夜睡醒猛然想起的人一定是你最愛的人。我第一次在夜裏三點半夢醒，突然的想起曉林時，就想起了這個說法，不盡啞然失笑。那時我已經好幾年沒有見過他，他連我的好朋友都算不上，又如何是愛的人呢，還“最愛”！我心深係的人，我在聽一首歌的時候想起過他，看到某個畫麵的時候想起他，也有過突然想起他在人潮湧動的街頭淚流滿麵，卻從未在夜半時分想起他。而今夜是我十年裏第三次想起曉林，眼淚滑落下來，我在心裏說“曉林我真得很累，我可以寫封信給你嗎？”
曉林是我第一份工作的同事，我們並不是同一部門，總共加起來有說過十次話嗎？我已不記得了。第一見他應該是工作不久時的團員會上吧，從上大學起我就對什麽學生黨員幹部的人十分反感，看著他在會上侃侃而談什麽航天獻身精神，心裏忍不住想這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的，幹嘛做團書記呢。第二次見他事情終身難忘，當時我住的集體宿舍兩個同事都對我暗生情緒，在我們這個女性從事專業工作很少的行當裏這樣的事情很常見，然我心已旁係隻得對他們冷淡，想著搬出去住省得惹麻煩。一時半刻我又找不到地方住，決定先在部門的更衣室裏湊合幾天。第一天住在更衣室的晚上，寂靜的夜裏我感到害怕，緊張還有難過。剛剛上班不久，居然就要鬧出尷尬的緋聞，他們居然每個人都認為我對對方更有心意，我其實隻是剛剛踏入社會，不知道怎樣是好的方法處理這樣的事情，隻想對每個人都客氣些。我正在委屈垂淚，忽然有人大聲擂外麵的大門並大叫開門，我的心提到了嗓子口，在這漆黑的廠區裏，已經十點了，怎麽會有人呢我一時六神無主，趕緊關了女生換衣室的小燈，指望外麵的人隔了幾層門會以為看錯了光亮而離開。可是我打錯了盤算，他們要砸門了，我隻得開了燈，戰戰兢兢地開了門，在黯淡的走廊裏我看見門口站著曉林和另一個不認識的人，他們看到淚流滿麵的我也大吃了一驚。曉林問我為什麽在這，我隻說我想在更衣室住一個晚上。他狐疑地看了一眼說是不是想家了，我趕緊答是，他便邀請我去值班室聊天。我方才知道原來我們單位居然除了四個門衛外每天晚上都有兩個幹部值班巡邏。曉林沒有問我為什麽要住更衣室，也許他也住集體宿舍聽到了傳聞？他真得像個幹部的樣子問東問西，並安慰我說有什麽困難可以向他提，年輕人剛工作肯定有好多不適應。我知道晚上更衣室離得不遠的地方是值班室而且會有人住，心裏不再害怕晚上一個人，不覺之間也有說有笑的了。我好奇的問了很多單位的事，他滿有耐心的解釋了很多，我也講自己剛工作的忐忑心情。回去睡覺的時候，他送我到門口，讓我別害怕說他這一星期都值班睡在值班室，並且一口官腔地說“別害怕走入社會，你一定會幹得好的”。我心裏不由對他小小鄙夷了一下，裝什麽大尾巴狼，也就比我早工作四年而已。
後來和曉林還說過幾次話呢，也記不清了。隻記得有一次單位搞活動包了一個娛樂城，很多人打牌鬧哄哄的，我和同部門的龔大姐發現了一個小的包房裏沒有人，兩個人得意的瞎點歌亂唱。正唱完一首歌，忽然聽到掌聲，回頭一看曉林站在門口，他笑著說唱得跟原唱一樣啊，再來一遍吧。說著就點點唱機，外麵突然有人大喊他的名字，他回頭對我說下次我專門請你唱歌啊我最喜歡的歌，不等我回答就走了。那也是我最喜歡的歌，每個聽過的人都說我唱得好，因它是我唱給我心所係之人的歌。這時的曉林已經成為年輕的人事處長，而我也因為一個項目的成功成了所裏最年輕的“小專家”，我真的如他所說，幹得不錯，但也越發覺得社會的可怕，人事的紛雜，想要離開的想法不時萌生。後來他應該沒有專門請我唱歌，因為我全無印象。
決定要出國的時候拿著錄取通知書去找曉林，因為需要人事處長同意辦護照。曉林拿了通知書說研究過後會通知我，我知道在我們那樣的工作性質單位這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有長期磨嘴皮的打算，而這是我最怕的事情。一天已經很晚我一個人在辦公室寫東西，突然辦公室的電話響，曉林打電話讓我去他的辦公室，我詫異他怎麽知道我沒下班什麽事情不白天叫我。我想著怎麽對付他的研究了不同意的話，準備怎麽給他磨嘴皮。曉林卻一上來就問我不是準備走了嗎還天天這麽晚工作幹嘛，難道我轉換心意打算當先進工作者? 我知道他在這樣的事上有一點氣我，還是他作團書記時曾選了我做係統的優秀團員我卻沒去參加頒獎禮，隻好訕笑著說工作是我的習慣，總要把事情幹好呀。他微歎了口氣沒接茬拿出一個信封說這是國家的青年骨幹津貼，拿了不要對別人說。我知道大家為爭這樣的事情打破了頭，要是別人知道我拿了津貼肯定又是有閑話說我資曆淺。可是我既然不打算久留何必占這樣的名額呢，於是趕緊拒絕。曉林說名單是已經報上去的，哪能隨便改，錢也是按人頭給的，你不要往哪放。我著急地說可我要走了還怎能拿這樣的錢？曉林沒看我走到窗前淡淡地說你不是還在天天加班呢嗎。空氣靜下來，隻有空調的風聲，好一會曉林又說其實你要是不想做技術也可以做行政，所長想讓你做助理呢，你為什麽要出國呢？我不知到該怎樣回答，為什麽要出國？每個人都覺得我現在很好，家裏人也覺得我瞎折騰使勁兒勸我。可是我總覺得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心裏覺得茫然，可是我想要什麽，我也不清楚。我其實也不是對出國有特別地向往，本心還有些害怕，要到遙遠的陌生的地方去，未來會是怎樣呢？可是看著周圍的人們也不僅是同事，大家都為了一碗飯費勁心思的生活著，這讓我覺得生活沒有希望沒有動力那樣的繁瑣，於是期期艾艾地說“處長，你不知到我真得工作的不高興，不想幹了，你別勸我了”。曉林沒有回頭，背對著我說其實大家都一樣的，哪有人天天幹得高興呢。我脫口而出說“你既然知道那您就別為難卡著我了”誰知曉林猛地提高聲音生氣地說“我卡你？你這樣想我？我怎麽卡你了”然後回到桌邊猛得拉開抽屜抽出倆張紙摜在桌上，我抬眼看到了抬頭的介紹信三個大字。他這樣生氣我始料不及，也不知道該怎樣回話，靜默著，突然覺得眼睛酸酸的，趕緊走到飲水機前去接水，然後也就勢站到窗邊，不知道事情算不算辦完，該不該現在走開。身後突然又傳來了曉林緩和的聲音“你一個女孩子為什麽總把自己折騰的這麽累，你自己不覺得嗎？”“人走到哪兒都是差不多的生活，你真的想到國外看看明年所裏可以給你進修機會的，你值得這樣嗎？”那一個刹那淚水不聽話的湧出了我的眼睛, 我知道我和他不是很熟，算不得朋友，是不能在他麵前掉眼淚的，可是我是覺得累，但又不知道為什麽停不下來我的腳步。我每天都笑眯眯的，工作努力，朋友親人同事每個人都覺得我是個女強人，有追求，可是我常常覺得累，我喜歡工作卻不想事事費勁心機事，生活在這樣的氛圍裏我找不到生活的意義，常常夢到在黑暗的甬道裏行走，看不到前麵的燈，但沒有人看出我的累。 現在這樣一個我不熟悉的人說出這樣的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認為他懂得我，我並不了解他，他是和我不同的人我覺得他有些官迷，好好的設計師不做去幹人事，年紀輕輕一口官腔。我站在窗前不敢回頭拚命的摒住淚，也無法說出話來。曉林也沉默了下來，仿佛他的問題並不需要答案。也不知過了多久，曉林突然語氣輕鬆的說“走吧，我請你吃飯去，你以後肯定得是華僑友人了，請就不容易了”我好容易整理好表情，轉過頭來滿鄭重地對他說飯我不吃了，謝謝你，我走了會給你寫信的。曉林一挑眉毛不以為然地對我說“算了吧，你會給我寫信？你肯定走了兩天就忘了我是誰了”我也恢複了常態，笑著說我肯定不會忘了大處長的。他回笑著說別說客氣話了，什麽時候你有心記得請我吃飯。可是我一直到離開也沒有請他吃過飯，倒是有一次幾個部門同事相聚他在飯店的外麵走過看見就加入我們還幫我們買了單。我工作的四年裏好像這裏唯一的一次小組和他吃飯，其他應該都是單位的年夜飯大聚餐吧。
我走了之後果真如曉林所料沒有給他寫過信，因著不熟，實在不知該寫什麽。倒是有一次和原單位要好的同事通電話，他說曉林和你是好盆友嗎，原來沒看你們怎麽來往呀。我問他為何這麽說，他說曉林真有意思，有兩次他晚上好晚接到電話對方要找我說話，他告訴了機主換人了，查看來電號碼發現是曉林辦公室的電話。 我想起我的手機是單位配置，走了之後就給了同事。我很是詫異，除了那一次叫我去他辦公室，曉林從沒有給我打過電話。同事就說曉林可能喝多了亂撥電話，他自己也幹過這樣的事情。放下了電話，我有一些莫名的難過，看來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有寂寞孤單的時刻，我們希望在某一個時刻有一個人可以傾訴心事，他（她）最好不是你的朋友，你的愛人，你的親人，而是個可以懂你的陌生人。我們在傾談之後轉身前行，也許不會再聯絡，但會在心裏永遠地記著這個人。那個晚上午夜夢醒我就第一次想到了曉林，我知道我懂事的太晚了，曉林你說的很對，生活都是一樣的，我這樣的折騰總是會累的，也很不值得，再我累得時候可以給你寫封信嗎？你還收得到嗎？你那夜喝醉了酒給我打電話也是覺得太累嗎？雖然我們累的不同，走著不同的路在不同的世界裏。下一次你累的時候，希望你能打通電話，找到一個可以說幾句話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