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公元2011 年初冬,一場暴風雪席卷美東,多城斷電,民怨四起。我所在城鎮幸免未被殃及,城中旅館客滿為患,人心惶惶。
一朋友家門前樹倒,家中斷電,故攜老帶幼投了一家客店,MOTEL 8。
我下班經過,進去探訪。朋友年輕時少年老成,人到中年因發福反而並不見老,隻是時運不濟,投資失敗,又吃官司,臉上布滿愁雲悵霧。我這幾年也是凶多吉少,慘淡經營,和這哥們可謂同病相憐。因旅館房間小,說話不便,我們便到附近一家咖啡館小敘。其間有一夥人擁至,大呼小叫,把咖啡館鬧得烏煙瘴氣。看見氣氛不好,我們打算撤了。和老板結帳,正碰到一個滿臉橫肉的男子擠過來買咖啡,互相斜睨了對方一眼,我心頭不免一驚,此人貌有凶險之相,恐怕有些來頭。
這便收拾了和朋友一起擠出咖啡館,在門外道別。寒風吹起黃葉,遠處教堂晚鍾孤鳴,我們拍肩互道珍重。是時突聞館內尖叫聲哭泣聲混起,一大幫人泄洪般逃奔出來,那臉上橫肉者也隨眾竄出,麵有鮮血。等人都散盡,我回身探望館內,大吃一驚,店老板俯臥倒地,已然氣絕身亡。
警察仿佛從天而降,我和朋友被帶到警署交代情況。朋友納言,三個警察逼我交代。
我便把當天情況口述一番,又把心中懷疑對象描繪了一番。那個滿臉橫肉的男子,他臉上的鮮血,他斜睨時露出的凶態。警察問我,如果把這人帶到現場,我能認出他嗎,我說可以。等我說到那個男子說話時喜歡甩頭,喜歡用兩個指頭戳向對方時,一個警官從抽屜掏出一張照片,“是他嗎?”
我看了一眼照片,才覺得自己方才描述得並不準確;此人的形貌在我記憶中已經模糊,但這照片一下就喚起了新鮮而確切的記憶。他的牛腱般的橫肉下浮出狡黠而溫和的淺笑,那是我忘記描述的。
後來這人被逮捕,在警署又和我打了個照麵。他惡狠狠的看了我一眼。我故做鎮靜,把頭偏開。 後來聽說他被判刑投監,在獄中依然惡名昭彰,邪性不改,曾欺淩性侵同囚,又試圖越獄打死一名看守,諸罪累計落得死刑,不多日將被注射藥物處決.
晚上隻覺困乏,早早歇下。半夜臥房門枝椏一聲開啟,一具帶血幹屍懸空飄進,我睜眼一看,不免心驚肉跳,狂喘著呼叫,卻隻能發出啊啊啊的鈍喊。
“不要叫喚!”被驚醒的妻不耐煩的嚷了一句。
我這才見那幹屍化了煙霧笑著散去,方能安睡下半夜。餘夜微寒,倒也無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