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的愛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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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金嶽霖的感情

 

金龍蓀,即金嶽霖,和陳岱孫周培源被稱為清華三劍客,是中國一流的哲學家,邏輯學家。徐誌摩這樣描述他這個朋友:金先生的嗜好是撿起一根名詞的頭發,耐心地拿在手裏給分。他可以暫時不吃飯,但這頭發絲粗得怪討厭的,非給它劈開了不得舒服……”

嶽霖是一個很風趣很幽默的人,他一生中說過許多有趣的話,在西南聯大時,有一次他給學生講小說和哲學的關係,講完之後他的結論是小說和哲學沒有關係。50年代北京大學請艾思奇講演,批判形式邏輯,艾思奇講完後,金嶽霖就說,剛才艾先生的講話完全符合形式邏輯。

金嶽霖是第一個運用西方哲學的方法,融會中國哲學的精神,建立自己哲學體係的中國哲學家。他創建的哲學體係,其中包括本體論和知識論。他著有《邏輯》、《論道》和《知識論》。 其中《論道》一書是他的本體論,原創性思想之豐富,在中國現代哲學中實屬罕見,被稱為一本最有獨創性的玄學著作。《知識論》一書是他的知識論,即通常所說的認識論。他的知識論是以他的本體論為基礎的。

他從青年時代起就飽受歐美文化的沐浴,生活相當西化,西裝革履,愛打網球,很矜持又很能說會道,加上一米八的高個頭,儀表堂堂,極富紳士氣度。有傳言說他和幾個西方姑娘有過戀情,有人說過金嶽霖早年結過婚,而且妻子是位西洋女子,金嶽霖自已也親口承認過此事,

他養了一隻很大的鬥雞(雲南出鬥雞)。這隻鬥雞能把脖子伸上來,和他一個桌子吃飯。吃飯時,大鬥雞堂而皇之地伸脖啄食桌上菜肴, 他竟安之若素,與雞平等共餐。

當年在徐誌摩的引薦下,金嶽霖與林微因相識。林徽因因病在北平休養,而梁思成還在東北大學執教,徐誌摩經常去探望林徽因,為了避嫌,就叫上國外留學時的好友金嶽霖等人。這位很有名望的哲學家和邏輯學家,對於才貌雙全的絕代佳人,同樣沒有免疫力。但金嶽霖到底是哲學家,他的愛比詩人徐誌摩來得節製。

這也難怪,別說男人,就連冰心這樣的女人,雖然寫下《太太的客廳》那樣文章諷刺她,卻也承認林徽因俏,陸小曼不俏。這兩位加上淩叔華、韓湘眉,也曾被稱做文界四大美人。其實除了林徽因,其他三位隻能算是才女裏的美女,而林徽因是女人裏的美女,才女裏的才女。

林徽因一家在北京東城北總布胡同居住的時候,金嶽霖與林家毗鄰而居。他常常看到梁思成為了古建築上的某個數據而在房頂上上下下,就為梁林夫婦編了一副對聯:“梁上君子 ,林下美人”。

梁氏夫婦的有一扇小門,穿過老金的小院子到他的屋子,而他常常穿過這扇門,參加梁氏夫婦星期六下午的聚會,他們家裏幾乎每周都有沙龍聚會,金嶽霖始終是梁家沙龍太太的客廳座上客。老金在家裏和老朋友們聚會的時候,梁氏夫婦就穿過他的小院子來參加老金家的聚會。他們文化背景相同,誌趣相投,交情也越來越深。

那時林徽因正懷著身孕,梁思成經常外出考察,老金必定對她悉心照顧。據說金嶽霖的生活很講究,他家的麵包做得好,每天早上就給林徽因家送過去,沒事了就到梁家一起喝茶聊天。在徐誌摩去世後,他們之間最多的話題就是徐誌摩,對於詩人共同的思念和哀悼,加深了他們之間的感情,他對悲傷的林徽因好言相勸。琴瑟相諧,由於走動很勤,交往久了,兩個人就互生好感,互相有了愛慕之心。金嶽霖對林徽因人品才華讚羨至極,徽因理性與感性兼俱的特質曾讓他深深地迷戀,對她十分嗬護;林徽因對他亦十分欽佩敬愛,他們之間的心靈溝通可謂非同一般。林徽因對他萌生的這種感情與其說是男女相悅,還不如說是理解的需要和精神上的渴求。

費梅說林徽因向老金提供了他深奧的精神領域內所缺乏的人性的漩渦,他廣泛的人生經曆和他天生的智慧使他成為她創造性的完美的接受者和可心的鼓舞者。

於是,當梁思成考察回來,林徽因哭喪著臉,對梁思成說,她苦惱極了,因為自己同時愛上了兩個人,不知如何是好。梁思成自然矛盾痛苦至極,苦思一夜,終於告訴妻子:她是自由的,如果她選擇金嶽霖,祝他們永遠幸福。

林徽因這次的做法並不像她本人的一貫作派,耐人尋味,他曾多次否認和徐誌摩的愛情。

梁思成後來對他的第二個妻子林沫說,當時他和林徽因都哭了。

林徽因又原原本本把一切告訴了金嶽霖。金嶽霖的回答更是率直坦誠得令人驚異:看來思成是真正愛你的。我不能去傷害一個真正愛你的人。我應該退出。

這一場風波沒有影響到他們之間的友情。林徽因身上詩人的氣質,讓她渴望極端的感情,可是本性善良,加上清醒的理智,讓她和老金一樣不可能做傷害梁思成的事情,也不可能玩弄純潔的感情。梁思成更是坦蕩君子,相信妻子和朋友,因此表現出難得的氣量和風度。而金嶽霖沒有辜負這種信任,他發乎情止乎禮,終身未娶。他們三人沒有芥蒂,竟然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老金還成為他們夫婦終生的摯友。他們都保持了一份尊重、冷靜的態度,尊重內心性情的源發,卻不讓情感恣意泛濫。

金嶽霖仍舊跟他們毗鄰而居,藍顏知己般默默的支持著與嗬護著她。他一輩子都站在離林微因不遠的地方,關注她的塵世滄桑,苦苦相隨她的生命悲喜。他們相互間更加信任,甚至梁思成林徽因吵架,也是找理性冷靜的金嶽霖仲裁。金嶽霖自始至終都以最高的理智駕馭自己的感情,愛了林徽因一生,用終身不娶的方式,證明著他對林微因的愛,因為在他心中,世界上已無人可取代她。他從來沒對她說過要愛她一輩子,也沒說過要等她。他隻是沉默地,無言地做著這一切。愛她卻不舍得讓她痛苦選擇,當得到意味著傷害,他選擇退出。轉身並非不愛,而是愛的太深,不忍傷害,因此隻得保持沉默。他用最經典的柏拉圖式的愛情護衛了林徽因一生。這段錯綜複雜的愛情,與瘋狂追求,相互擁有相比,金嶽霖的一生守望,無疑是更讓人動容的。隻要真誠不渝,心靈的芬芳終會超越世俗的占有。金嶽霖的愛,是一種痛苦的甜蜜,唯有守望她的幸福,靜靜地,淡淡地,在心裏從此永遠有個你。

當美國建築學家和城市規劃學家斯坦因和他迷人的夫人,著名女演員愛琳娜來到了北京,老金和林徽因陪伴他們。老金給費梅這樣寫到:他們在某種程度上是非常出色的。盡管我和他們交談甚少,但我看得出他們身上吸引人的品質。尤其是斯坦因先生。他是一個十分敏感、沉默寡言、而又非常謙虛的人,幾乎總是對他眼前遇到的事情保持一種心不在焉的興趣。一個星期以前我們去頤和園,當我們到了諧趣園時,看見池塘周圍有亭子和走廊,斯坦因先生好像正從虛無縹緲中冉冉升起,眼睛發亮,又驚又喜地囁嚅著:哦,哦,哦……多好的水上建築。從這段描述裏可以看出老金的文采。

抗日戰爭期間,他們曾經一度離散,金嶽霖說:我離開梁家就像丟了魂一樣。後來林徽因在病魔的蹂躪下,經常不得不臥病在床,已經不複是當年那個風華絕代的女子,要是在她身邊,金嶽霖每天下午三點半,雷打不動,出現在林徽因的病榻前,或者端上一杯熱茶,或者送去一塊蛋糕,或者念上一段文字,然後帶兩個孩子去玩耍。

有一次老金去李莊看望徽因一家,老金這樣告訴費梅:她是全身都浸泡在漢朝裏了,不管提及任何事物,她都會立刻扯到那個遙遠的朝代去,而靠她自己是永遠回不來的。至於他自己,那個邏輯學家,他對待當時的通貨膨脹有一個哲學家的觀點。在這困難的年月裏,重要的是要想一想自己擁有的東西,它們的現金價值是如此驚人,人們就會覺得自己已很富有;同時人們一定盡可能不要去想那些必須購買的東西。

在昆明重聚之後,徽因寫信給費梅說,我喜歡聽老金和(張)奚若笑,這在某種程度上幫助了我忍受這場戰爭。這說明我們畢竟還是一類人。

此時徽因仍然保持著她那特有的美學才能。她告訴費梅:“不管是晴天或者下雨,昆明永遠是那樣的美麗。我窗外的景色在大雷雨之前或緊接它之後特別優美。大雨下來時我房間裏的氣氛之浪漫簡直無法形容——當一個人獨處在靜靜的大花園中的寂寞房子裏時,忽然天空和大地一齊都黑了下來。這是一個人一輩子都忘不了的。”

在長久離別之後故友重逢,老金向費梅描述徽因:仍然是那麽迷人、活潑、富於表情和光彩照人——我簡直想不出更多的話來形容她。唯一的區別是她不再有很多機會滔滔不絕地講話和笑,因為在國家目前的情況下實在沒有多少可以講述和歡笑的。老金用兩句簡單的話概括了他對徽因這個時期生活的看法:她仍舊很忙,隻是在這種鬧哄哄的日子裏更忙了。實際上她真是沒有什麽時間可以浪費,以致她有浪費掉她的生命的危險。

對戰後他們在昆明的新住處她這樣告訴她的朋友說要是老金和我能夠想出合適的台詞來,我敢肯定這是一出戲劇傑作的理想環境。但他現時正俯身一張小圓桌,背對著光線和我,像往常一樣戴著帽子,振筆疾書。”“在教授宿舍呆長了的老金,染上了那種集中營俘虜的野蠻習氣,對我們現有的上層社會標準,比如讓女仆洗碗,挑剔起來。他的習慣是在自己的窗台上放一隻杯子和一雙筷子,這樣他每天早上自己就能使用它們調一杯可可。有一次他在他房間裏或塵封的窗台上找不到它們,生氣得不得了,後來我向他保證,今後我會告訴女仆幹脆別洗它們了,把它們放在他枕頭下邊讓他容易找到!”從這段話可以看出他們的情意,而那時思成和女兒還在李莊,他們單獨住在同一屋簷下。

老金一生愛著林徽因,也愛著林徽因的全家。 他用自己的高貴品質,贏得了梁思成的信任,也贏得了梁家後輩的尊敬。梁思成一家跟他相處融洽,臨死前,他還和林徽因和梁思成的兒子梁從誡生活在一起,那感情不是一般的好,他們稱他金爸,對他行尊父之禮。而他去世後,也和林徽因葬在同一處公墓,像生前一樣做近鄰。思成和孩子也愛他,信任他,他實際上已融入這個家庭。

在林徽因的追悼會上,老金為她寫的挽聯格外別致,一身詩意千尋瀑,萬古人間四月天。四月天,在西方總是用來指豔日,豐盛與富饒。她在他心中,始終是最美的人間四月天。林徽因有一首有名的詩就叫“你是人間四月天”。

 汪曾祺寫過一篇《金嶽霖先生》,其中有個這樣的細節,說是林徽因去世多年,金先生忽有一天鄭重其事地邀請一些至交好友到北京飯店赴宴,眾人大惑不解。開席前,他宣布說:今天是林徽因的生日!頓使舉座感歎唏噓。

愛固然值得珍惜,但是要人愛你一時一刻並不難。最美好的,是有個人在到老時還會想起你,那樣深刻,深刻到他一生都從未忘過你。

即使多年後,當他已是八十歲高齡,離年少時的旖旎歲月已經過去近半個世紀,可當有人拿來一張他從未見過的林徽因的照片來請他辨別拍照的時間地點的時候,他仍還會凝視良久,嘴角漸漸往下彎,像是要哭的樣子,喉頭微微動著,像有千言萬語哽在那裏。最後還是一言未發,緊緊捏著照片,生怕影中人飛走似的。許久,才抬起頭,像小孩求情似的對別人說:給我吧!

他會想到嘴邊不自覺輕輕地微笑起來,歎息地說,她啊……之後便是沉默。

有人央求他給林的詩集再版寫一些話。他想了很久,麵容上掠過很多神色,仿佛一時間想起許多事情。但最終,他仍然搖搖頭,一字一頓地說,我所有的話都應當同她自己說。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愛,不因她的婚姻,不因她的逝世而中斷,遲暮之年還能把她幾十年前寫一首詩的情形記得清清楚楚,把她當初寫的詩句牢記在心,在金嶽霖心裏,想必這個女子就是女神。

一個沒有獲得所愛的女性溫存的男性也許並不完整,是有缺憾的人生。幸還是不幸?在他的生命中遇見了林徽因這樣一個才貌絕倫的女子,而這樣的女子在任何時代本就如鳳毛麟角,象金嶽霖這樣高傲的受到過西方文化熏陶的紳士又如何能把普通裙釵放在眼裏呢?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但他的癡,他的真,他堅持了一生的愛,讓多少人感動到今。試問又有誰不為他的專情深深震撼?愛她,不要給對方痛苦和壓力,真正的愛是希望對方過得好,而不是傷害!他還用自己獨特的愛告訴世人,愛她不一定非要得到她,放手,也是一種愛的方式。深埋在心間的愛,反而更熾烈更持久,如陳年美酒在似水的流年裏沉澱出濃鬱的芬芳,即使也許並不完美。

金嶽霖對林微因的愛達到了最高境界。他等了一輩子,想了一輩子,愛了一輩子,到最後,他依然還能夠堅定地說著不悔。

有一種情,不很燙,但很熨貼。有一種情,可以天長地久,靜水流深。  
  , 人生隻如初見,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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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創嗎? 寫的真用心,非常動人。 -袖底香- 給 袖底香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8/07/2011 postreply 18:20:59

    發乎情止乎禮....多麽美好而純靜的境界!謝謝! -jingqiu- 給 jingqiu 發送悄悄話 jingqiu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09/2011 postreply 06:47:35

    感動! 感動! 還是感動! -Bahama- 給 Bahama 發送悄悄話 Bahama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09/2011 postreply 12: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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